第二十八章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1 / 2）

第二十八章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姜醒的第一场秀是她的中国设计师朋友的首秀。走秀结束后，她去后台祝贺朋友首秀成功，结果就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原本她想要朋友牵线，给她介绍一位知名漫画家做品牌联名，结果因为对方的个人原因，这次并没有来，她想要进一步详谈的愿望也就泡汤了。

　　但是乔棋说：“不行，虽然联名的事情没谈成，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

　　于是，他怂恿姜醒干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蹭街拍。

　　他给姜醒好好打扮了一番，把她推到挤满了各路神仙和摄影大师的秀场外的广场上。她身后便是与卢浮宫毗邻的杜乐丽花园，穿越花园，便可达到香榭丽舍大道。午后的阳光折射在锈绿色的屋顶上，如同穿越绿色琉璃，光芒四散，为摄影师的镜头披上朦胧的薄纱。

　　姜醒一身行头干脆利落，上身是她自己设计的白色硬纱袖针织上衣，下身搭配纯白色V家的半裙，脚踩一双浅灰色粗跟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镜片珍珠白边框猫眼墨镜，肩挎D家的复古腋下马鞍包。最妙的，是乔棋给她系了一个色彩跳跃的橙色丝巾在腰间，一身浅色的搭配顿时有了重点，远远地看见她站在广场上，夺目耀眼，即使是神仙打架的时装周上，也能夺下一席之地。

　　其实姜醒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你说这能行吗？大牌杂志的摄影师个个眼高于顶，能注意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乔棋向她摆摆手：“不管能不能注意到，拿出你最自信的样子走两步，不拍你，那一定是他们瞎。”

　　小助理也跟着点头：“好看，真的好看。”

　　姜醒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她自己没做过时尚博主和网红模特的工作，但是她做杂志编辑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模仿起来，还真不输任何人。

　　她沿着广场一路走，在喷泉附近晃了好久，等她终于走到塞纳河畔的桥上时，有个棕色肌肤的卷发摄影师叫住了她。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知道，街拍这事成了。

　　果然摄影师介绍自己来自某大刊，询问姜醒愿不愿意拍摄，姜醒内心已经尖叫起来，但面上仍然保持矜持，微笑着说没问题。后来，她没想到摄影师把她的照片登在了杂志的内刊上，而这位摄影师，是拍摄过好几位顶级超模的著名摄影师。

　　连乔棋都说，姜醒真是开了挂，姜醒表示不服。

　　“不是你说我一定能行的吗？”

　　乔棋摸下巴回答：“我以为最多给你登一下网站，我可以直接拿去放到我们网店上宣传一下，哪晓得直接内页了呢？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是登上过大刊的设计师了，姜老师！多少人挤破头也挤不上去啊。”

　　姜醒嘿嘿笑了：“这还不是靠鄙人不要脸吗？”别的设计师哪能干出蹭街拍这种事呢？

　　贺铭南的行程和姜醒不同，他来时装周的目的是见一下他的合作伙伴，然后为下一年的品牌入驻续签合约。

　　贺铭南见的这位设计师在业内被称为天才，他早年是一位建筑师，后来转行做服装设计，结果横空出世，一鸣惊人。他把服装和建筑相结合，个人风格强烈，充满了前卫的空间感。这位不擅言辞的设计师很少表达自己鲜明的观点，结果，就在看到贺铭南穿着的新西装时，连声赞：“我喜欢你的衣服。”

　　贺铭南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吗？”

　　他忍不住要说“我老婆做的”，但想想又不开心，现在还不是。心情几经转折，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未来的老婆做的，这么一想，他又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快乐。

　　安杰洛不明所以，问他设计师是谁，大有要把设计师纳为知己的意思，这问题正中贺铭南下怀，他给安杰洛隆重安利，给他设计西装的这位设计师是多么年轻有为和才华横溢，就差跟他说“张嘴，吃我安利”了。

　　安杰洛是个直肠子的意大利人，见贺铭南热情，也跟着拿出百倍的热情，于是，两个就姜醒制作的西装热聊了一小时，谈话结束时，贺铭南给安杰洛的品牌入驻让利百分之二，各种补贴和商场优惠条款，都爽快地给他。分手的时候，安杰洛都有点没搞清楚过去的一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出了名难搞的魔鬼商人贺铭南，什么话都没说，就把最优惠的合约给他了呢？他一定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句话——吃了我的安利，从此我们就是好朋友。

　　这句话对于贺铭南来说同样适用，懂得欣赏姜醒设计的人，就是他贺铭南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走在巴黎的街道上，贺铭南整整自己的衣领，昂首阔步地走在塞纳河边，他问林同：“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我比往常的我更帅？”

　　林同不明所以，套路地夸他：“难道你不是天天都这么帅？”

　　贺铭南：“不，今天的我不一样。”

　　林同思索：“怎么不一样？”

　　贺铭南恨铁不成钢：“安杰洛都注意到了我的西装，你作为一个天天和我在一起人，怎么能注意不到我的新衣服呢？”

　　林同恍然大悟，对着贺铭南的衣服猛夸一千字小作文。

　　贺铭南心满意足，眯眼问：“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林同假装不知道是谁的样子摇摇头。

　　他说：“姜醒的手艺，是不是很棒？”

　　林同拼命点头。

　　贺铭南微笑：“你也找个女人给你做衣服吧，别嫉妒我。不用担心，你一定会脱单的。”他拍拍林同的肩膀。

　　林同抓狂?：“老板，别忘了，你找人家做衣服，也是付了大价钱的！”

　　贺铭南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决定一定要把林同开掉，回去就开掉。

　　林同挠头：“不好意思，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太大声了吗？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围都是摄影师，有国内的Vlog（影像日志）博主在拍摄视频的时候把贺铭南也一起拍了进去。

　　博主不认识那是贺铭南，反正这条街上名人遍地走，明星不如狗，随便拽个人可能网络上都有百万粉丝，所以他上传视频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去辨认。反而是火眼金睛的网友截图发现了贺铭南，从来没有在秀场出现过的贺铭南，居然现身巴黎了？所有人都很好奇，他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贺铭南看到网络上一堆@之后，郁闷地摁掉手机屏幕，又打开，摁掉，又打开，重复以上过程，一二三四，再来一遍。他撇着嘴，下一秒，忍不住鼓起两腮，伪装的冷酷沉默终于撕开裂缝，又露出他久违的招牌式乖巧清秀的气呼呼包子脸。

　　他显得闷闷不乐，手指不停地滑动微博。

　　林同终于在他多次叹息的时候问他：“老板，何事困扰？”

　　贺铭南“啪”的一声把手机反扣，横眉冷对，严厉地说：“为什么他们还不问我西装？”

　　林同无言以对，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贺铭南摆手，撸袖子决定自己上了。

　　然后，林同就看见贺铭南用小号在热门微博下面留言：“我觉得贺铭南这身西装好帅啊，想知道品牌，以后给我老公买。”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没有人响应。

　　突然，提示传来，有人给他的留言点了赞，并留言“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哦”。

　　他兴致冲冲点开一看，气得差点砸手机。林同冒死看了一眼屏幕，看见点赞的那个人的ID——世界电影全网最全点我点我。

　　贺铭南哼了一声，点你？点举报！

　　林同捂住嘴，对不起，他差一点就要笑出声。贺铭南，真的好惨一男的，好不容易拿小号在微博上发点东西，还只有小广告跟他讲话。

　　好在后来有人开始讨论贺铭南的穿搭，这让贺铭南老怀大慰，总算是心理平衡点。

　　就在他们为巴黎时装周忙碌的同时，柏林电影节的奖项揭晓。江孟烟获得最佳女主角大奖，这也是她捧回的第二座国际A类电影节大奖。

　　江孟烟以四十九岁的年纪，在业务能力上一骑绝尘，她获得大奖的消息传回国，不意外，又掀起了一场关于女星年龄和专业成就的大讨论。但是这个话题，说着说着，大家就演变成了#江孟烟 美人肩#。工作室公布了她全套造型的品牌，设计师品牌GingerHouse（姜家）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大众视野。

　　其实，在此之前，姜醒和乔棋已经为他们的品牌能够实现大众化做出了很多努力。各大电商上，他们的店铺已经默不作声地运营了起来。姜醒的经营思路非常清晰，品牌分为三条线，一条定制线，一条网络量产线，还有一条珠宝线，除了第一条定制路线，另外两个条线全部对标中产白领与年轻人。

　　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吸引年轻的购买力。

　　江孟烟获奖的消息传来时，姜醒还在巴黎做时装周的扫尾工作。贺铭南本应该早走，但是他坚持等姜醒一起回国，他说，“我当然要等你一起回去，哪有丢下女朋友自己先回的道理？”。

　　姜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甜笑。她经常有点不适应，会突然醒悟，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有一个人可以给她随时依靠，为她排忧解难，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她的初心从未变过，这个人，她想要与之并肩而立，守望相助。

　　她一直相信，好的爱情是惺惺相惜，是彼此欣赏，是把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

　　——我爱你，所以更高更远处的风景，我想与你携手看一看。爱情是可以超越金钱、仇恨、时间和偏见的存在。

　　贺铭南亲眼见证了姜醒设计的礼服因为金熊奖而引爆网络的全过程。他看着网络上对江孟烟的服装如潮水般涌来的好评——

　　“姐姐这件裙子太美了，第一次发现原来姐姐的肩膀这么美！”

　　“喜欢姐姐今晚的造型，宝刀未老，你姐姐还是你姐姐啊！”

　　“设计师是谁？”

　　“设计师似乎有点眼熟，上次方橙的红毯造型似乎也是她。”

　　“原来是她，姜醒！从今天开始我要吹爆这位设计师！

　　终于，他们把姜醒这个设计师设计过的服装给翻了个底朝天，出自她手的礼服，一个字——仙，两个字——很仙。

　　她成立自己的品牌以来，作品不算多，但是从无失手，这就很厉害了，这说明一位设计师成品的稳定性，也给冲着设计师而来的客户极大的信心。设计师的工作，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技艺和审美赢得消费者的信任，让消费者成为设计师的拥趸，成为作品的裙下臣。

　　姜醒是一个非常擅长通过自然景观和花鸟鱼虫获得灵感的设计师，她设计的服装离不开这些元素，就连贺铭南的定制西装，她都别出心裁地在他内衬口袋上绣了一个小蜻蜓。

　　她给江孟烟设计的天鹅裙，把黑天鹅的羽毛通过不规则露肩裙的袖口和胸口堆叠羽毛和薄纱，腰间裙摆手工绣上去的羽毛根根分明，脉络细纹清晰可见，充分凸显了江孟烟的身材优势。

　　这下，贺铭南又不开心了。他也穿着姜醒做的衣服，怎么网友就注意不到？江孟烟就这么多人猛夸呢？

　　私人飞机上，贺铭南凑到姜醒耳旁，伸出一根食指，戳戳姜醒。姜醒正专心埋头，没反应。贺铭南又用胳膊肘杠杠她，姜醒还是没反应。流量爆了，姜醒正忙着给网店引流，她正跟网店负责人交流工作，突然，贺铭南双手捧住她的脸，两手轻轻一推，把她红润的嘴唇挤出了一个金鱼嘴。

　　姜醒呆滞地看着他，语气含混不清地问：“你干吗？”

　　贺铭南也呆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引起姜醒的注意，但是真的引起姜醒的注意之后，他的注意力不禁集中在姜醒诱人的双唇上。

　　他口不对心地说：“你脸上肉还挺多的？”

　　事实上小脸下巴尖尖的姜醒：“啊？”

　　然后下一秒，贺铭南对着姜醒的唇吻了上去，轻轻在上面印上一个虔诚的吻。

　　姜醒一整晚忙得都没有喝水，嘴唇有些干，好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糖上，支棱出一片软刺，不扎人，反而让人心疼。

　　贺铭南的拇指划过她的下唇，喉结滚动：“看你的嘴唇有些干。”

　　姜醒眨眼：“那你舔舔也不管用啊。”

　　吻被称作“舔舔”的贺铭南，半晌无言，扭头把水杯塞到姜醒手里：“你还是喝水吧。”

　　贺铭南没忍住，问姜醒：“你不夸夸我吗？”

　　姜醒疑惑：“夸什么？”

　　“比如我飞机的Wi-Fi（无线网）信号不错？”

　　姜醒：“呃……是不错。”

　　贺铭南：“那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姜醒看着贺铭南仿佛活灵活现的“二哈”，期盼地用水润大眼盯着她，与他的眼神对视，她似乎领悟了什么。

　　她心道，真是小孩，眼睛里都写着想要什么，来吧，不就是一个吻吗？

　　于是姜醒从善如流，勾起贺铭南的下巴，给他送上一枚香吻。姜醒身上香喷喷的，散发着某种柔嫩的花香，和贺铭南身上的木香融洽地交融在一处。他有瞬间的失神，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这个奖励他也喜欢。

　　他的唇恋恋不舍地离开姜醒，说：“我想要你再给我做一件衣服。”

　　姜醒：“做，必须做。”

　　“这次不收我钱。”

　　姜醒爽快地说：“免费做。”

　　贺铭南心里，太阳花张开了笑脸，小手掌声已经拍起来。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苦难多。他相信一定是他晒的姿势不对，一二三四，他要再来一次，下次一定行。

　　迟早有一天，他要所有人都夸他老婆做的西装真好看。

　　姜醒搭上江孟烟的顺风车，享受了一把网络流量的红利，江孟烟带来的名人效应比上一次她在国内颁奖礼上的小试牛刀，又要轰动许多。

　　直接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一周，姜醒都扑在网店上，上新、预售和找模特出片，工作室和工厂两头跑。乔棋问她有没有借着流量的东风，把自己打造成网红的打算，姜醒说她暂时还是想要大家关注品牌，对设计师的关注，只是设计带来的一部分效应，她不会往自己身上贴“网红设计师”的标签，她反而觉得应该警惕网红标签。乔棋认可她的看法，在找来的媒体和合作方里面，只挑选了一部分非常专业的媒体平台，找来的合作方更是慎之又慎。

　　过来探望姜醒的白棠棠突然冒了一句：“你和贺铭南还真是夫妻档，做事风格都一样。”

　　姜醒白了她一眼：“谁跟他像了？”

　　白棠棠调笑：“女人，你为何口是心非？”

　　姜醒递给她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您端上咖啡，边上请吧。”

　　白棠棠偷笑。

　　白棠棠最近有些苦恼，姜醒看她愁眉不展，趁午饭时间问她：“你怎么了？”

　　小工作间只有她们两个人，白棠棠敞开心扉，说：“程舟回来了。”

　　姜醒大吃一惊?：“在林城吗？回来做什么？你们两个还有没有……”

　　白棠棠苦笑：“你问这么一串，我都不知道怎么答。”她说，“你让我慢慢跟你说，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为什么要分开吗？”

　　“记得，他家里出了情况，他妈带着他去美国读书了。”

　　“对，但是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我没告诉你。其实我后来大学念书追到美国去了，他妈妈在国内还有生意没结束，经常不在美国，我就把学生宿舍租在他旁边，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干脆搬一起住了……”

　　姜醒惊讶：“同居了？”

　　白棠棠苦笑：“嗯，其实我想多照顾照顾他，他那时候人生遭逢巨变，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吃也吃不好，每次跟他去外面餐馆吃，他吃得比我还少，人都瘦脱相了，也只有我做饭的时候，他才多吃两口。我就想给他做点好吃的，住一起，我也好多看着他一点，你别笑我傻，如果你看到他当时那个样子，你也会感到心痛的。”

　　姜醒摇头?：“我怎么会笑你傻？”她的朋友，心软又善良，一腔孤勇，如同飞蛾扑在油灯上。

　　随着白棠棠的讲述，姜醒才知道，后来程舟的父母终于办了离婚，程舟父亲付了大笔赡养费和补偿，在不动产的分割上，沪市的别墅、还有美国和加拿大的房产都给了程舟妈妈。程舟也拿到了一大笔钱，他爸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爸给不了你别的，就只能给你这些了。”

　　钱的金额确实不少，但是真正有价值的是公司股份，他爸一分没给。

　　他看见他爸着急摆脱他们母子，害怕被他们继续纠缠的样子，有些想笑。他火急火燎地投向另一个家庭的怀抱，听说后来，他又在外面有人了，但是这一次他家里年轻的妻子完全不干涉，端足了正宫娘娘的架子，权当外面的女人都是姨太太。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他父亲想要的生活——享受一个拥有财富的成功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不道德的特权，深陷其中。他妈妈也不常出现在他生活里，他的人生似乎是割裂的两段，前一段，是十八岁之前，从表面上看，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只有他知道，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他妈妈经常说：“我就是为了你，才不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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