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回去吧，外面冷（1 / 2）

第八十章 回去吧，外面冷

　　天空忽明忽暗，乌云似要散开又似要聚拢，风很大，斜斜地飘着丝线冷雨。

　　墓园里了无人迹，鸦雀无声。

　　只有一座新坟前聚了那么些人，是留在这人世间上的亲朋好友，他们着一身深黑。

　　沉肃地站成一排，一一献上束新鲜的花朵，或真或假的沉湎在悲伤中，以抹泪的、沉默的、麻木的、不舍的情绪，来悼念亡灵。

　　雨似要越下越大。

　　祭奠着，默哀几分钟，仪式大概就结束了，人们慢慢沿着小道往下走。

　　那鲜花堆满的墓碑上深深镌刻着陆迟两个字，冷冰冰的模样，经受着风吹雨打，他从此以一块石头的形态感受峥嵘岁月。

　　陆迟远远瞧着自己的墓，雨打不湿他，风吹不冷他，他就像一抹孤魂野鬼。

　　不消片刻功夫，墓前的人都走光了，唯有一个年轻男人，颀长的身形单薄又瘦削，却宛如一颗松柏，久久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陆迟心里隐隐有答案，情不自禁地走近，果然看清是江雩的脸。

　　他面色冷白，唇色全无，冷雨打的他眼皮都轻轻耷拉着，眼睫飘零着水花，雨水自发梢和下巴往下滴落，顺着颈窝后脖流进尚有余温的身体里。

　　每一阵风起，寒意都渗进骨缝里。

　　陆迟心疼地冲他喊：“小雩，快回家吧！下雨了！”

　　江雩置若罔闻，眼里自顾自地流泪，嘴唇颤抖着嗫嚅，“陆迟……”

　　他声音极小，但陆迟还是听见了，冲到他面前，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小雩，你冷不冷？打伞啊，打伞啊。”

　　然而，江雩眼皮都没抬一下，麻木地抿住发白发紫的嘴唇，他听不见他的声音，陆迟也无法触摸到他。

　　“我已经死了……”陆迟颓然地垂下手，目光不舍的看着江雩，“你不要哭，也不要难过，时间久了你就淡忘我了……”

　　“快回去吧！外面冷！”陆迟冲他吼。

　　话音刚落，江雩忽然诡谲地撩起眼皮，陆迟一愣，看进他灰暗的双眸，“你听得到对吗？你听我说，回去了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岁岁平安，要长命百岁。”

　　江雩木讷的视线穿透过他，落向陆迟身后的墓碑，轻声喃语，“我想你。”

　　“……”

　　闻言，陆迟心里猝然一阵剧痛，额角青筋暴起，原来死人也还是会痛，生生地疼。

　　他哭笑不得，说了句：“你说不要我的，我才走的那么快，你现在想我了，我就在你面前啊。”

　　江雩崩溃地弯下了腰，痉挛地蜷成一团，蹲在原地小声恸哭，“不要，不要你离开我……”

　　陆迟心都要碎了，跟着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哄着他：“小雩，不要哭，就算我不在了，我的灵魂也镌刻着你的模样，会永永远远地追随你，伴你左右。”

　　江雩一个字都听不见，就只是缩在那里无助的哭，冷的浑身发抖，牙齿上下磕磕碰碰。

　　细雨演变成暴雨，雨中人被打的七零八落，散了。

　　江雩浑身湿透，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垂着头，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固执地栖息在他认为能依靠的地方。

　　陆迟瑞凤眼溢满绝望，站起身微微弯着腰，想用身体帮他挡雨，也似乎是想伸手抱他，哑声说，“你怎么这么不乖，淋雨受冻要生病的……”

　　“你这样我会阴魂不散的。”

　　江雩抹了把脸，突然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陆迟，拖着僵硬的四肢，手脚并用地爬到墓前，将那被风雨摧残得狼狈不堪的鲜花一根一根摆好，神色悲悯又认真。

　　陆迟回头望着他，脸上一片空白。

　　鲜花在这黑与白，昏和暗之间，竟成为唯一的彩色，那么美丽，有那么诡异。

　　江雩就地坐下，毫不忌讳地轻轻倚着石碑，嘴里轻声说：“你活过来好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气你，我后悔了，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陆迟怔愣住了，明明是亲耳听见江雩说爱他，却觉得好不真实。

　　他的成长环境，造就他自尊也自信，他觉得江雩是爱他的，可后来他不敢那么坚定了。

　　江雩不再关心他，也不再心疼他，江雩跟别人走跟别人约会，江雩不要他，赶他走让他消失。

　　心里眼里的神采飞扬早就没有了，慢慢认清现实，江雩真的已经嫌恶他到极点，那么活着也就成了一种折磨。

　　陆迟傻呆呆地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忐忑的目光落了过去。

　　江雩牙齿控制不住地上下打颤，说话都说不利索，于是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断断续续地道：“阿迟，你回来，回来我们重新开始，不然我也活不了的……”

　　说着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胸腔起起伏伏，惨白的脸爬上一点生理性的红色，猝不及防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顺着指缝流的到处都是。

　　江雩手上一片温热，黏黏糊糊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呛咳，他痴痴望着指间，唇角轻松地扬起一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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