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骗子（1 / 2）

第八章 骗子

　　我的步伐前所未有地坚定，我搂住她瘦弱的身躯，我反复念着“雪雪”这个名字。这是一场以世纪为单位的寻找，所幸我们能在此时相遇。我不会放手了，我会陪着你长大，陪你哭陪你笑。我在你的人生中缺席了七年，至关重要的七年。但现在我不会走了，我的罪过，让我亲手来偿还。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吴雪小声说了句“我要喘不过气来啦”我才松开她。少女对我灿烂地笑着，不夹杂半分污浊。

　　五个世纪前吴雪稚嫩的面容与此时仍显青涩的面庞交错在一起，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我真的从未怪过你。”吴雪认真地重复一遍。

　　“你不恨我丢下你？”我哽咽着问。

　　“恨，当然恨。”吴雪嫣然一笑，无比动人，“可是哥哥也别无选择啊。再恨下去也没有意义，何不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喃喃道。

　　吴雪重逢我应该很高兴才对，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总有一种怀疑纠缠着我，巧合，太巧合了。正如唐路所说的“奇迹”，几乎不可能存在。

　　“你的智力……”我迟疑地问。

　　“已经治好啦。”

　　我试探着问：“你有没有想你的朋友夏鹿？”

　　“想。可是再想也没有用啊。”

　　我死死盯着“吴雪”的脸，转身对唐路招呼了一句：“我们走！”

　　他愣了一下，“啊？”

　　“遇上骗子了。”我头也不回，低头向林向发送了条信息。

　　林心暖呢？

　　嗯？她一直在这里，怎么了？

　　你个骗子！

　　几秒钟后林向发来：对不起。

　　我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合上电纸。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能弥补你们干的事吗？制造一个精心的骗局，想帮我走出阴影？怕是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吴雪已经死了，死在沙漠里，尸骨无存。奇迹不屑为我而存在，我的生命里，不会有巧合。

　　所谓夏鹿，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吴雪”却说“想”，还一个劲地灌鸡汤。那根本不是吴雪，那是林心暖！

　　怪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失去了思考能力。

　　该死啊！

　　灿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色下无声地放着，亿万蜡烛早已熄灭微光不在。恒星的火焰在阴冷的太空中跳跃，可惜我看不到。我在行星背面蝼蚁般苟活，这世界少我多我都不会有改变，渺小如尘埃的生命又能企盼什么？我话成了笑话，被别人捉弄而不自知的小丑。

　　我不配被原凉，不配拥有未来。

　　我快步走在街上，闪身躲入小巷。唐路紧紧跟在我身后，怯怯地问了一句：“大叔，你怎么了？”

　　“托，别装了。”我冷冷地说。

　　唐路沉默片刻，问：“是我演得太差了吗？”

　　“不，跟你没关系。”我说，习惯性地掏了一下口袋，发现空空如也后才想起这个时代早就没有烟了。我琢磨着应该买几瓶酒，烂醉如泥也比现在好受。

　　电纸传来提示音，是林向问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明天早上我再回去。

　　不行。

　　我讽刺地笑笑：你在为我着想？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

　　林向：跪求原谅。

　　求你妈。

　　我干脆将电纸揉成一团，扔到路边。这样多好，不会有人来烦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好意，光你的擅自行动就够过分的了。身处阴沟的虫子，最惧怕阳光了，不是吗？

　　强行给予绝望者的希望，一文不值。

　　“大叔，你不要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他们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钱。”唐路拿出那张卡，“大叔，您收回去吧。”

　　我低头看他仍带着童稚的少年面容，心说我也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于是摇摇头，示意他收回去。

　　“大叔……”

　　“你怎么跟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送你的东西能要回来吗？”我故作轻松，“我是个成年人，能干好自己的事。”

　　唐路别扭地将卡揣回裤兜，“大叔一定很难受吧？可是他们也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这么大的沙漠，那个林向简直是疯了一样找，用了一堆我没见过的仪器，就为了找一具残骸。之后他们又折腾了好久，不光要还原面容，还要弄出她十七岁时的面容呢。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可惜失败了。”

　　我一愣，林向他……这么努力吗？

　　“真羡慕你们的友谊。”唐路感叹了一句，“大叔，您要发泄的话就冲我来吧，别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你家店在哪？带我回去。”我说。

　　“啊？”

　　我重复一遍：“带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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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路兴高采烈地带着我找路，半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原地。

　　“我好像迷路了。”唐路故作镇定，“我貌似没带电纸……”

　　我忍不住扶额，“你不是在这座城市里长大的吗？”

　　“是倒是，但是我是路痴……”

　　我叹了口气，估计只能等林向来找我们了。只是这城市这么大，他能找来吗？现在又是深夜，大街上几乎没人。

　　“对不起啊。唐路小声说。

　　“没事。”我说，索性靠在墙上，“这事跟你没关系。”

　　他摸摸脸，尴尬地说：“我真是个废物，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父母都是很厉害的科学家，结果我一点优良基因也没能继承。我真想我爷爷，他教我音乐，可惜他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我问，

　　“他去亚马孙雨林旁边那个旅游参观地度假——也就是之前被政府征用的那个地方，从此就再没有回来。那年我九岁，我曾祖母骗我他去火星基地演出了。其实我什么都懂，可能他也变成异种了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天真的幻想罢了。大叔，你可以当一个故事来听。”唐路挠挠头，继续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叫雷诺。”

　　“雷诺？”我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雷诺，吟游诗人雷诺，来自异种的记忆冲击着我。我不敢再想，问道：“他喜欢吟诗吗？”

　　唐路眼睛一亮：“你该不会认识他吧？我爷爷确实酷爱吟诗，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胡编的。您曾经是异种，说不定你真的遇见过他！”

　　看着他希冀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毕竟我没有那方面的记忆，只说了句：“如果他活下来的话，会比我还惨。”

　　“那您是说……他已经死了？”少年的目光暗了暗，“害，我又在奢望什么呢？”

　　我听着他自嘲的语气，也是一阵落寞。

　　丧失亲人的痛苦一定很令人绝望吧？即使他当时只有九岁，也不可能轻易忘记。但我又没有记忆，无能为力。我忍不住又想起那句话：你不是救世主，还在奢望什么？

　　更何况，异种早被杀尽了吧。

　　“其实他说不定还活着。”我小心地措辞，“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政府不会允许异种存活的。”

　　唐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忽然道：“你要吃夜宵吗？”

　　“夜宵？行啊。”我说，“下过我来买单。”

　　对面就有一家快餐店，装修得很豪华，但没几个客人。十多个机器服务员在餐桌中穿梭，她们表情呆滞，却长得闭月羞花。跟基地里的那个差远了，我暗暗吐槽。

　　唐路看了很长时间菜单才点了一杯奶昔，估计是因为我买单而不好意思吧。我差点笑出声，这么拘谨，也太过小心了点。

　　我随手要了些食物，都点了双份的。看他那垂诞欲滴的样子，肯定是馋得要死。不说出来硬憋在心里的感觉很难熬，即使只是一次普通的夜宵。

　　食物上来后唐路很惊喜也很不安，吞吞吐吐地问：“我可以随便吃吗？”

　　我笑着说：“当然。”

　　这家伙还真是有趣啊。

　　唐路的吃相着实不怎么文雅，塞得嘴鼓鼓的。咽下去后他向我解释：“曾祖母不允许我吃这些东西，我也不敢。”我表示理解，他便傻子一样笑了起来：“大叔，你怎么不吃啊？”

　　我没胃口，听了他的话只是笑笑：“我不饿。”

　　“这薯条真的很好吃！”他拿起一根，伸到我脸前，试图硬塞进我嘴里，“大叔，你尝尝！”

　　我对这种亲密的举动很是厌烦，摆手道：“不要。”

　　“你尝尝！”

　　我无奈，只好咬住。味道确实不错，但是……希望他在来之前没有上过厕所，拜托了。不过这家伙倒是挺单纯的，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救援队的一员了。

　　我拿起奶昔喝了一口，此时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天色仍暗得吓人。烟花早已停止，夜空上又只有繁星和明月了。

　　阵阵困意袭来，我这段时间就没睡过好觉，真想一觉睡上一天。我强撑着眼皮，托着下巴看唐路狼吞虎咽的吃相。我掐了自己一把，但困倦仍没有消失。我觉察到几分不对劲，右手在桌底刻下几个字。我快坚持不住了，几乎睁不开眼睛。这家伙下药了。我心说。被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人下了药，我简直是个傻瓜。

　　困倦使我难以思考，我眯着眼睛刻下最后一个字母后便再支撑不住，头重重地磕在手臂上，陷入病态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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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唐路会害我。

　　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对他印象很好，他也一直是一个乖孩子的形象。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就像现在这样，我竟被唐路下了安眠药。

　　我醒来时唐路就在我旁边。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他是为了雷诺。十二小时的时间到了后，我就会成为异种，但那时我会有关于雷诺的记忆。

　　反而是他先憋不住了，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三天就够了，之后一定放我离开。

　　“你控制得住异种吗？”我问。

　　唐路晃晃手中的铁圈：“这个是带电的，可远程操控。”

　　“……操。”

　　无奈身上绑着绳索无法反抗，我只能黑着脸让他拴在我手腕上。三天而已，我觉得我能活过三天。

　　唐路凑近我的脸，忽然说了句：“我明白为什么你身为异种却能被允许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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