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绿茶入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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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绿茶入界

  179

  “姐姐,你来这么快,怕我走出莲城去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走不出去的。”宋若星站在龙景掉下去的位置,宽大的衣服随风舞动起来,正巧挡住了身后的一切。

  他屹立在山崖边,天空成了一块巨大的背景布,左边是愈发黯淡朦胧的月亮,右边是初生橙黄刺目的太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让宋若星整个人都朦朦胧胧起来。

  “回去。”宋若鹤言简意赅。

  最近的事情太多,她甚至都没有心思来质问宋若星为什么会出来,只想把人带回去。

  她怕问起来,就会想起当年的旧事,想起宋凝云的话,那个人是认定过宋若星的资格的。

  ——若星若非男子,未尝不可继任。

  有一瞬间宋若鹤看着宋若星,都感觉自己的家主之位是偷来的。

  宋若星把山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撩去:“不回去了,好不容易出来的,我这辈子几百年,还没有在外面好好看过,你说可不可笑。”

  远方黛色连绵的山吐出阳光来,宋若星背着光,清晰可见他身上冒出的淡淡青烟,仿佛在燃烧。

  宋若鹤大惊失色:“宋若星,你做了什么!?”

  “你猜猜?”宋若星迎着阳光往前走去,绕着山崖挥舞着袖子,“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父亲的本事,我也是学了些,谁让我的人生这么无聊。”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你要是想死,这么多年算是怎么回事!我那么辛苦养着你,让你活命,就为了看你发疯?”宋若鹤气急,拉了宋若星一把,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来。

  宋若星身上的青烟根本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愈发得多,年轻的面容在肉眼可见地老化下去。

  “你这也算让我活着吗?”他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来,“你恨我,你讨厌我,可是你又舍不得我死,为什么?”

  宋若星的眼珠已经开始干瘪,里面映照不出眼前人的模样。

  “我活着,除了让姐姐不像个孤家寡人外,便是有件事情还没做完,刚刚做完了,如今了无牵挂了。”

  “什么……”

  “姐姐,失去儿子的滋味好受吗?其实你就和母亲一样,都是个疯子,逼死自己身边的人,最后孤零零死掉。我们是一家人,这就是我们血缘里带着的诅咒,你现在这样子,真活该。你有本事把你儿子抓回来,成为下一个怪物啊,我至少没做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事。”

  当着宋若鹤的面,宋若星咧嘴笑着,一点点干瘪下去。

  人无骨,徒留皮发,那张皮上的水分迅速在蒸发,直到太阳彻底挂在天空,月亮被那耀眼的光给遮掩住,干瘪的宋若星静静躺在地上,宛若一张枯黄破旧的皮影,身上的疤痕诉说着岁月的流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很可惜,不是一朵红莲,入不了祠堂。

  事情特殊,宋若鹤只说要抓一个人,确定了宋若星的方向之后,她便独自前往,故而没有人跟上来。

  她徐徐摇头,蹲下|身子来用手摁在宋若星的这张皮上,又干又脆,没有一丝皮肤应该有的柔|软,她不相信,宋若星居然就这么死了,明明按照母亲的笔记,宋若星是死不了的。

  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宋若鹤抬手摸到一片湿润,愣在了当场。

  她讨厌这个不听话,还分走了母亲那么多注意力的弟弟,也可怜他成了母亲的试验品。她将宋若星关在那里,一方面为了更好地取血,一方面……她又害怕宋若星出去后被人当作怪物,更加疯魔。

  很多时候宋若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可是宋明翎走了,宋若星又死了,她终于有些熬不住了,所有的亲人都离之远去,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时候,又满心凄惶。

  宋若鹤的手下意识在宋若星的身上摸索,什么也找不见,明明不该是这样。等脑子转过来,她忽然想到一句话,猛然睁大了眼——宋若星怎么知道宋明翎是儿子?又怎么知道人跑了?

  从悬崖边往下望去,深不见底,只见一片白色的云雾升腾,宛若海中浪涌,偶尔见绝壁怪柏,飞鸟游过。

  龙景正在和八*只眼睛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去看哪一双才能表现出自己的情感来,眼睛看来看去,反而像是在做眼保健操。

  噬魔蛛搓搓前两只手:“您别光转眼睛啊,我愚笨,猜不出意思来。”

  曾经就有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你说不喜欢它就不喜欢它吧,当时它也没有多饿,就是去围观亲戚开饭,单纯地路过,结果被对方逮到好生一顿暴揍。

  那个人就是这么一瞬不瞬看着它,也不问一句,就打过来了。弄得它现在看到这种眼神就下意识发毛,全身的绒毛都竖起来了。就是在蜘蛛身上也不是特别明显,但比之前要毛发旺盛了些,看着更好摸。

  龙景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张蹦床上,还有些黏,掉下来的一瞬间上下弹来弹去,都快吐出来。他问:“我这是在哪?”

  一只鸟从眼前飞过,周围雾蒙蒙的。

  噬魔蛛右边的第三条腿勾起一缕丝展示:“喏,您在我刚刚编好的网上,很安全,很牢固,很耐用,可以放心躺。刚刚那个小白脸下手也太狠了,还好有我在,不然这悬崖不知道多高,掉下去生死未知啊。”

  龙景缓了缓,脑子里终于不再天旋地转:“谢谢。”

  “恩公折煞我也,您救我出来,我报答于您,这是应该的。”噬魔蛛搓着手,八*只眼睛扑朔扑朔。

  “说吧,你还想要些什么。”龙景十分上道。

  “没什么别的,就是您能不能之后都带着我啊,我就跟着,不多吃也不多喝,没事织织布,您拿着还能去卖钱呢。”噬魔蛛说得十分谄媚,生怕龙景不答应似的。

  龙景坐起来,点点头:“也行,你跟着就是。我发现你们魔界的东西,偶尔还挺有礼貌。”

  噬魔蛛喜出望外,还得到了夸赞,脱口而出:“那可不是,我跟那些东西可不一样,我跟着大人,可是御用纺织工,大人身上每一匹布……”

  龙景:“说,继续说,大人是谁?”

  噬魔蛛:“大人就是大人,大一点的人。”

  龙景:“你当我好骗?”

  噬魔蛛:“道上的事,恩人您少打听。”

  龙景:“……”

  脑子里的996笑作一团:[宿主……哈哈哈,没想到,有一天,还有个蜘蛛能让你吃瘪。]

  龙景托着腮帮子,瞅了噬魔蛛一会儿,发现这蜘蛛左看右看,是真的不打算继续回答,这才作罢,反正一会儿这蜘蛛铁了心要跟着,他就有机会套出话来。

  红衣服,宋明翎,魔界……

  单宗元都妄图从这只蜘蛛嘴里套出点什么,但是没有成功,而且这蜘蛛还挺能说会道的,像是有那个什么社交牛逼,人家一个人在地牢里,还能织出那么长一卷布出来,心理素质过硬啊。

  “行吧,不问你了,别吹口哨了。”龙景摆摆手,嘀咕道,“这宋若星真的是,说推就推也不打个招呼,从这里怎么去宋家啊……”

  噬魔蛛眨眨眼:“恩公啊,这里怕是去不了宋家,宋家后山这里,可是离主家远着呢。”

  “靠,宋若星又宰我。”龙景咬牙切齿道。

  噬魔蛛走到龙景面前:“恩公要去宋家作甚,有什么东西忘了?”

  它就估摸着两个人是住在一起的吧,走的那么匆忙,龙景回去取点东西也说不定。

  “不是,那里之前死了个人,想去看看。”龙景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

  “死了条烛龙是不是?”噬魔蛛道。

  龙景偏头,抱臂挑眉:“你知道?”

  噬魔蛛的几条小腿一搭没一搭勾弄着蜘蛛网:“我虽然身陷囹圄,但耳明目聪,那死人的阵仗那么大,还有些雀鸟私语,我是听得到的。您若是想去看死因,我能告诉你,尸体跟被吸干精魂似的,龙珠不知道哪去了就算了,结果龙珠那边人去收尸的时候,发现居然没有骨头,你说奇不奇怪,这无论人还是什么,没有骨头哪能行啊。”

  “你见过辞镜魔君吗?”龙景突然问。

  噬魔蛛摇头:“没见过,我那个地方比较偏。”

  “假如,我就是打个比方啊,辞镜魔君夺舍了龙族长老,然后故意陷害给一个仙门弟子,你说,就只是为了陷害吗?”

  “大材小用,人家一定是在下一盘大棋。比如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然后在暗中行动,指不定还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或者获得更多的力量。”

  不用龙景说明白噬魔蛛都知道那个仙门子弟是谁,小小的脑瓜里顿时就出现了无限的可能,各种争夺战不断来回,但是它又不敢跟龙景说得太明白。

  龙景听了噬魔蛛的言论,震惊于一个大蜘蛛,怎么会有这么深远的见解。按照系统的资料就知道,动摇世界根基的与辞镜魔君脱不开干系,看样子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以至于想超脱这个小世界,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天,你太聪明了,她必然有更大的阴谋。”龙景赞叹。

  越过天道的法则,干扰小世界运行。

  “哪里哪里,那些魔界的不就是这个样子嘛。”噬魔蛛羞涩。

  都是为了地盘抢来抢去,内部斗争罢了。

  996旁听得有一头雾水:[我怎么觉得你们说的都不是一个东西?它一个蜘蛛,原著里面都没有笔墨的存在,能知道什么?]

  龙景反驳:“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以小见大,原著是什么,你现在找得到吗?就算找得到,你能够对上现在的剧情吗?”

  996沉默。

  任务发布系统都不管他们了,看原著有个屁用,剧情早就不知道崩塌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龙景得到一些头绪,这样看来去宋家没有必要,并不会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自从辞镜魔君出现后,一切就有些明了起来。

  崇州一事,辞镜魔君连同黑衣男人,制造出了鬼母沈三娘,还策反了赵衍之,布下那么大一个法阵,收取那么多人的寿数不说,其实她就没想过天衍宗的人也会活着出去,若是不出意外,跟着校场的那个魔物跑去崇州的人,都会死在那才对。

  娘娘庙下那个幻境,若不是龙景在,简直是无解的。

  她还在天衍宗蛰伏多年,南风一直等到了原主长大成人,取走了性命。

  亲娘杀亲子。

  到底是什么驱使了辞镜魔君如此行事,她大费周章,到底在做什么?

  龙景忽然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魔界走一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假死的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去魔界一探究竟,说不定还真能发现些什么。

  顺便也打听一下宋明翎的消息,他都不知道宋明翎到底在魔界做了些什么,看他那么有钱的模样,不会是个做生意的吧?

  “这里我们怎么下去啊?”龙景终于想起这个严肃的问题。

  噬魔蛛的屁|股吐出一根丝,它用手扯了扯:“这好说,下去很简单,不过恩公你要去哪啊?”

  龙景把蛛丝绑在自己腰上:“去魔界一趟。”

  没听到噬魔蛛回话,龙景疑惑道:“怎么,那里不能去吗?”

  噬魔蛛摇头,把丝在这张巨大的网上固定好,确定没有安全隐患,它小声说:“就是觉得,你们修士不都很嫌弃那个地方,再说恩公看着是遇到一点麻烦,可是修真界安稳啊,凡尘界也还好,魔界那边乱的很。”

  它想,龙景一定是过去找人的,居然会有人为了对方,愿意去魔界那种地方,在修真界的教育里,魔界不就是水深火热吗,去了那边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太感动了。

  龙景站起来:“不去不行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他这个小世界的任务一辈子也别想完成了,到时候辞镜魔君不知道要搞出什么来,估计那时候宋明翎是真的活不下去。

  虽然宋若星那么说,可龙景总觉得是有一点点希望的,至少他的存在,已经让剧情偏离了一大半,那为什么不能让人物继续偏离他既定的命运呢?

  感觉腰上面绑好了,龙景一跃而下,直接吓得噬魔蛛站在网上哇哇叫:“恩公啊,我还没弄好长度呢!”

  龙景:“靠,你怎么不早说!”

  噬魔蛛:“谁跳崖会这么积极啊!”

  不就是想体验一把蹦极的感受吗,没想到转瞬间变成了生死时速,龙景也是整个麻木住。

  本来噬魔蛛是打算它先自己慢慢吐丝下去的,测量一下大概有多高,再去接龙景下来,完全没料到龙景会自己跳,它也不知道自己那根丝是长了还是短了。

  短了都还好说,挂着就是,长了的话……

  咦……

  脸离地只有一寸,龙景几乎都闻到了沙土的味道,被呛得直打喷嚏,噬魔蛛迅速下来,用两只节肢状的腿捂住了龙景的嘴。

  “别出声。”

  “唔唔唔?”

  “呜——呜——”风声过境,带起一片狼嚎似的声音,沙尘被卷起来,视野都变得模糊,周围一片淡黄色,肉眼可见一些颗粒漂浮在空中。

  地上几乎看不到草,也没有几棵树,不远处隐约见到几棵,像极了朝天张开的枯瘦的人手。

  走几步就能看到几个坑,黄沙落下来后,露出里面白色的骨头,亦或者是黑色的毛发,摸不准是什么东西,但能确定曾经是活物。

  噬魔蛛松开龙景,将他从蜘蛛丝上放下来,语气凝重地说道:“这里是莲城与魔界的交界处,当年仙魔大战的一处战场。”

  难怪跟着宋若星走去不了宋家,人家带龙景绕了一个大圈子,直接出了莲城的地界,越过山崖就是一处无人管的交界处,他把龙景推到这里来,其他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最近魔界不太平,估计这地方会有不少流窜过来的东西。”

  噬魔蛛话音刚落,龙景就听到了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声。

  龙景敛声屏气,可交界处空气干燥,还全都是砂子,他鼻子特别痒,一个没忍住:“阿嚏——”

  响彻这片区域。

  连带着那些声音都停止了。

  噬魔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蜷缩在龙景的袖子里:“快跑快跑啊!”

  龙景差点甩手:“你这是什么造型啊,你跟着我不是报恩吗,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在这个一点遮蔽物都没有的地方跑?”

  “这不是底牌要放在最后用吗?他们肯定猜不到您身上还有一个我,从而您无助的时候,我就会适时地出现,拯救您于危难之中!”噬魔蛛入理切情地说道,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

  龙景撒开腿就跑:“你看我信吗?”

  噬魔蛛:“恩公加油,恩公加油!”

  两男两女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龙景身边,他们穿着与修真界大为不同,女的身材曼妙,有些暴露,男的看着阴柔,不像是能打的,可是四个人配合起来,龙景这个没什么硬功夫,立马就落了下风。

  “长角的,龙?”紫衣服的阴柔男人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他说话的时候才让人看到,居然有两条舌头。

  他旁边的女人娇笑:“这长得真好看啊,看着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

  “可不是,”另一个女人附和,“瞅瞅这蓝头发,比我的还张扬,跑什么呢,这地方你能躲到哪里去?”

  龙景感觉自己腰被人摸了一把,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到另一个人男人的手搭在他肩上,一双竖瞳里流露出贪婪:“手感不错,我觉得成。”

  “你们成什么成啊,”龙景真是受不了,跑不了不代表他就不能说话,甩开这个男人的手,“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有点样子,这样动手动脚不好。”

  红头发的女人笑得更厉害了:“看看,还会跟我们讲道理呢,我们是讲道理的人吗?”

  两条舌头的男人后仰:“我们不是啊。绑了他,给主上献去!”

  “正巧主上这几日愁呢,中都回不去,还有那么多宝贝放在那边的宅子里,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动那个铁石心肠的。”

  龙景袖子内的噬魔蛛竖着耳朵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四个人还是个讲究人,给人送礼物不能寒碜,四个人把龙景绑了丢在一边吵架,关于到底要怎么把龙景送上去。

  噬魔蛛悄悄爬上龙景的肩头:“恩公啊,跟着他们,似乎可以进城诶。”

  龙景翻白眼。

  终于那四个人商量好,决定以一种体面的方式送过去,这样显得他们也不是很随便,于是他们就地取材,搭了一个简易的小轿子,用不知名的骨头和快腐烂的树枝凑在一起,再把龙景固定在那上面,连绳索都打了个蝴蝶结。

  整得算是好看,这才一人一个腿,抬着龙景走。

  他们移步换形之快,才片刻就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周围一些魔物看到了,都纷纷避让。

  这让龙景感觉,这四个人要么修为高深,就是隶属于某个大人物,也算是非常有身份的人。

  他被抬进了一座院子里,进院子,就有些不一样,看门的立马围上来:“这是你们哪找的吃的,细皮嫩|肉的,感觉下酒很香。”

  两条舌头的男人用扇子打掉这货伸向龙景的手:“去去去,给主上的,别乱碰。”

  跟着进去,龙景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怒气冲冲,一直在砸东西,屋子里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稀巴烂,男人上前行礼,额头就被砸出血来。

  陪着笑道明来意,那边的人终于向龙景看过去,只看了一眼,眼睛里都出现了光,连说了三个好。

  “主上这是……”

  男人一掌下去拍碎了手边的案几:“那沧澜君不是什么都瞧不上吗?肯定是魔界的女人他不想要,男人也瞧不上。可我现在给他献上一只龙,这么特别,这么好看,他一定会喜欢,我们就能进中都了!”

  龙景:“???”

  沧澜君?那是什么大色|魔,男人女人居然通吃,哇,好恐怖!

第一百八*十章 绿茶规划

  180

  男人上下打量龙景,凑近了细细看,挑眉:“修士?你们从哪搞回来这玩意?”

  那四个人微微躬着腰站在旁边,为首的紫衣男人道:“这不是就地整顿,莲城最近防守越发严固,裂口那边也没看到动静,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忽然听说辞镜魔君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一趟莲城,想去打探一下消息,结果就……”

  紫衣男人对着龙景使了个眼色,“谁知道怎么跑来的,能用就行。”

  旁边的女人很快娇媚地接话:“修士岂不是更好?看那沧澜君平日无欲无求的模样,我就不信他不眼馋修真界这块地,指不定人家就是瞧不起魔界的,想要修真界的呢,我们送过去,算是投其所好。”

  “瞧瞧这衣服料子,说不定是哪个世家宗门里跑出来的,我们直接给人送个大礼,难道还进不了中都不成?我看啊,沧澜君就是借机拿捏我们,想要点好处,就因为我们出来一趟吃几个人就大动干戈,说出去不好笑吗?”

  男人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说话,手摩挲着下巴,在思索这其中的要害。

  中都繁华,所以他当时才愿意前往,每年也是上交不少贡品,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次带人出来,想趁机捞一笔,哪里知道人家把门给关了。有几个不信邪的,前些日子回去,直接在城门口被烧成了灰。

  做事也做太绝了。不过男人还是觉得,是那几个人没有自己这般的身份,像自己这样的,稍稍服个软,说几句奉承的话,献上什么礼物,那不就万事大吉。

  “你们几个,这事做得好,还从没有人献上过龙,这是祥瑞之兆啊。”他挥手,“把这个龙带下去,洗刷干净,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中都。”

  龙景被风风火火抬过来,又被围观着研究了一圈,再次被仓促地押下去。

  来看他的人没见识过龙,生怕他是假的,还掰了一下他的龙角,琢磨着“拔不下来,是真货”,还想伸手再摸摸看。

  “真的假的你都看不出来吗,你万一上手给我掰断了,沧澜君不要了,你赔得起吗?”顺杆上爬这一点,龙景不是一般熟练,虽然身处困境,他照样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指指点点。

  看管他的这个魔都被吓傻了,在原地眨眼,张着嘴,好久都没能组织起来完整的语言。

  龙景正气凛然,说话有条有据:“是不是你们主子要把我送出去?”

  对方麻木点头:“是啊。”

  龙景道:“既然是送出去的礼物,是不是就要保证品相?我要是受了伤,变丑了,看着不好看了是不是就不吉利?”

  对方顺着龙景的逻辑思索,语调微微上扬,有恍然大悟之感:“是啊。”

  “那你刚刚掰我的龙角,现在还把我捆着,是不是故意想要我的卖相变差,然后送不出去,最后牵连你们的主子,”龙景眼神犀利,语气嘲讽,“你不会,是对家派来的叛徒吧,其心可诛!”

  “我不是,我没有,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这人吓得直接腿软了,他从没想过,只是手贱摸了摸,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好啊,我们之中居然有叛徒,把他拖下去仔细审问。”两条舌头的紫衣男人跟鬼魅一样突然出现,他身后跃出几个人,立马将这个人拖走。

  那人临走时还呐喊着:“我不是叛徒啊。”

  紫衣男人眼神犀利地看向龙景,龙景毫不惧怕地直视着他。

  其实龙景心里慌得一批,他能拿捏一个小喽啰,那是因为对方看着就不太聪明,只是打算敲打一番,好为自己所用,现在这个人来横插一脚,这么果决把人给带走了,这让他怎么办?

  对方一定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才这么久都没说话。龙景心跳加速。

  终于,紫衣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开口:“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修士,见识就是不一般,一眼就识破了此人的诡诈,你,好得很。”

  龙景:“……”

  沉默之际,方才带人下去的仆役忽然上前,给紫衣男人递过来一张类似于口供的东西。

  “大人,他都招了,几日前就被人收买了,还泄露过我们的行踪,受贿的赃物就藏在他床底下,此举是人赃俱获,大人英明神武。”

  “呵,连人质都能看出来的不对劲,你们平日里干什么吃的,下去自行领罚。”

  龙景:“……???”

  不得不说,他在修真界的旅程可真梦幻啊。

  紫衣男人对龙景有些刮目相看,学着修士行了一个看着有些别扭的礼节:“在下祯沢,阁下真是火眼金睛,聪慧过人。”

  龙景嘴角抽搐:“哪里哪里,碰巧。”

  就是随口胡说,哪里知道是真的。

  噬魔蛛趴在他耳边,跟着添乱:“恩公目光如炬,一针见血。”

  996正经分析:[可能是宿主跟宋明翎呆久了,被主角光环影响了,你别看宋明翎现在混得差劲,实际上主角光环还是很有用的,你瞅瞅,现在谁还记得贺归舟啊。]

  龙景真想拒绝这种光环,宋明翎是被所有人记住了,得到了修真界全部的通缉令呢。

  祯沢看起来比之前那个聪明些,可是当他说出这一番话之后,龙景又觉得他也不是特别聪明,当然心里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

  “你们,这都没发现?万一他对我做了什么,损害了我的卖相,不就完蛋了吗?”调整好心态的龙景继续指指点点。

  祯沢刚刚见识到了龙景的能力,发现这个人不是一般地识抬举,处处都在为他和主上着想,很珍惜自己的卖相,顿时看龙景都有些顺眼。

  “这是我们的不是,”祯沢道,不过他又很好奇,“不过阁下是如何发现的?就凭借一个动作,就能如此精准的判定,是不是其中有什么方法?我听说你们修真界一些世家大族,甚至宗门之间,都勾心斗角的,你一定是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吧?”

  看到祯沢那发光的眼神,顿时给龙景整不会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啊?”

  祯沢让那些人退下去,自己把门关好,坐在龙景旁边的椅子上,稍稍把椅子拉得跟龙景近了一些,左顾右盼,终于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就是这本书上写的,这在魔界卖得可好了,简直是修真界百事通,万一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出入修真界,这将是一本指路宝典。”

  《你不可不知道的修真界一百问》。

  这十三个大字深深刺痛了龙景的眼睛,他很想知道这种书都是谁编纂的,名字真是通俗易懂,充满了无良营销的味道。

  直到祯沢翻开目录页,那才是震撼住了龙景。

  此书划分了好几个大类,包揽了世家篇、宗门篇、人物篇、秘境篇等等,不下十个大标题,其中还有不少小标题。

  祯沢指着这些问道:“你是哪的?”

  龙景含糊道:“就一个山头,不算什么,上边两个师兄两个师姐,我是最小的,师父不太管事。”

  “我懂我懂,他们一定欺负你最晚入门的,把你当做下人来使唤,对你呼来喝去,你甚至要帮他们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还要把上课听到的笔记给他们每个人都抄写一份。而且他们的世家出身一定比你更加优越,你师父是个势利眼,他就是看中了你师兄师姐的家世财力,想要攀附权贵,所以对于这些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祯沢越说越激动,凭借着自己卓绝的想象,绘制出了一副清贫无依的孤苦少年,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宗门中备受权贵子弟压榨的现实画卷。

  龙景回忆了一下:“我确实做饭,师兄师姐身份也很显贵,师父像是在集邮,光挑一些与众不同的收徒。”

  “这不就是?”祯沢直起腰来抚掌,他听不懂集邮是什么意思,可是懂了龙景确实一边做饭一边备受压榨,充满同情地道,“你活得真不容易。所以你受不了了,趁着此次大乱出门散步,结果不小心越走越远,结果被我们捉住了,我说的对不对?”

  祯沢的眼睛亮晶晶的,龙景很难说不是,想了想也差不多,点头道:“一半一半吧……”

  祯沢道:“有人寻你么?”

  龙景道:“这个,应该没有吧,估计都给我立衣冠冢了。”

  祯沢满眼怜悯:“你也太惨了。”

  被师门排挤就算了,不小心走丢还没有人找,甚至已经被当做死人。果然修真界是很勾心斗角的,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这书上,说的真没错啊,修真界真恐怖。”祯沢抚|摸着书的折痕,很感慨地说道。

  龙景含笑不语。除了单宗元和赵先礼两个难搞的,还有宋家那个地牢,龙景在宗门里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这本书不知道是哪个战忽局的人出的,把修真界写得水深火热。

  拿过来随手翻到了人物篇,好家伙,没看几页就发现一个熟人——酒剑仙,天衍宗云居峰长生子。

  “这人你认识吗?听说喝酒之后更会打架,前些年来过魔界一趟,那个黑心老板以为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想坑他钱顺便再把人绑了卖了,等着人喝醉,结果动手的时候被打了一顿,没坑到钱不说,酒全被带走了,对方还没给钱。”祯沢一脸八*卦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龙景问。

  祯沢伸手掐指算了算:“约摸五六十年前吧,怎么?”

  “只是觉得稀奇,我们那边好像都不愿意去魔界。”龙景平静说道,心里却在估算日子,发现那段时间正是宋明翎消失在魔界的时候。

  而长生子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他只知道长生子经常云游四海,把云居峰的事交给舒怀月去做。

  估计那么长一段时间,是去找宋明翎了,不惜只身入魔界。

  看到龙景表情有细微的变化,祯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想起来龙景自己说的,伺候不好卖相会发生变化,影响到他们的计划,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饿了?”

  不等龙景说话,祯沢站起来,“你不用动,你就好生呆着,可以看看书,我去准备,前阵子我们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无主的鸡鸭,我去吩咐一下。别说现在,你若是真得了沧澜君的眼,这辈子都不用自己做饭了,保准被人伺候着,你那些师兄师姐就只有羡慕的份。”

  龙景故作矜持,对祯沢的话表以肯定的态度,他现在的人设非常完美,孤苦无依、形影相吊、师门不喜、备受欺凌,是个十分好拿捏的对象。

  “吃是要吃一点了,毕竟人饿了就会变得不好看,我这样怎么入沧澜君的眼。”龙景对这群魔能做出来的东西并不抱希望,他乾坤袋里还有许多吃食。

  看到祯沢不是那么难说话的,龙景装作很八*卦的模样:“沧澜君,是个怎样的人?你们要把我送过去,总得说说吧,不然我犯了什么忌讳,受过连坐的,还有你们啊。”

  996在脑海里抢答:[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就是我在天衍宗听墙角的时候那个八*卦里的男主角吗,在那个言情小说里,这可是女主宋明翎的追求者之一,又高又帅,邪魅狂狷,霸道冷漠,偏执情深,无数读者为之落泪惋惜,若是没有贺归舟,他真是个无二的人选。]

  久远的记忆被996再次倒腾出来,曾经和宋明翎一起活在八*卦里的人,这次龙景也要跟他有一段故事了。

  龙景:“……我怎么听你说完,感觉这男人像是有双相障碍症呢。他最后什么结局。”

  996想了想:[好像女主跟男主走了,就一直在魔界守着吧,一辈子单身,不近女色。]

  龙景皱眉:“怕不是有什么毛病,不会真有人觉得这样的是男德标兵吧?一个魔界的魔君,从出生到死一直单身,啧啧啧。”

  祯沢听不到龙景和996的聊天,他看到龙景皱眉,以为龙景是在为难。说实在的,龙景已经是他见过最上道的了,聪明归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看在对方这么听话,还为他们着想,他觉得说上一些也无妨。

  “你以前没听说过?”

  “有听过一点吧,”大部分都是八*卦,“就是具体不怎么清楚,长辈们也不是经常提及。”

  祯沢算是中都人,说起来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上了骄傲:“那怎么说得清,关于沧澜君,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你知道中都吗?那是魔界最繁华最广袤的城,也是沧澜君定下的都城。曾经魔界分裂割据,各自称王,直到魂寂岭的一场战役,彻底改变了当时的局面。偌大的北部区域,现在全是沧澜君的势力范围,占据了整个魔界的三分之二。”

  “就是吧,他这个人比较奇怪,我们也没见过他模样,不知道是男是女,平日里有什么交接,全是他身边两个女护法来做。”祯沢还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个人具体的样子。

  龙景眼珠子一转:“那你们献我过去……”

  祯沢道:“这不是两全其美,你肯定能变成吉祥物的,不受用,养起来也不妨事,还没人养过龙呢。这些年跟我们主上一样送人的不少,不是死了就是被扔回来了,没见到谁真的受宠,男人女人都送了,可能就是喜好比较独特吧。你要是有机会平步青云,可一定不要忘了我啊。”

  其实谁家没有几个细作,当做宠妾什么的送过去最合适不过。但这一点祯沢保留了没说。

  又说了几个八*卦,看时间差不多,祯沢道:“一会儿饭到了,你吃完早些休息,可不能变丑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龙景:“最后一个问题。”

  祯沢:“什么?”

  龙景:“你有两个舌头,为什么说这么多话不会打结啊。”

  好奇老久了,一直盯着对方舌头看来着。

  祯沢:“……”

  翌日,这一行人启程出发。

  这次是要好好送礼的,跟那四个人随便把龙景绑着不一样,是专门准备了一顶精致的轿辇,把龙景塞进去后,确认龙景似乎真的不会干什么,这才没有对龙景再施加别的措施。

  一路上,轿子摇晃,龙景质问噬魔蛛:“你不是说要作为我的底牌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噬魔蛛搓搓手:“感觉您有些乐在其中,我就……”

  龙景:“啊呸。”

  噬魔蛛歪着头:“其实吧,那个家伙说的也没错,跟着沧澜君,那可是什么都有,您真的不心动啊?”

  龙景冷哼:“据我昨日的观察,这沧澜君一定是个心狠手辣、阴晴不定、残酷无情的人,不然他们不至于因为对方一句话都不敢回家,这人性格古怪不说,还非常好色。”

  噬魔蛛:“……”

  噬魔蛛:“不说别的,最后一个结论您从哪得出来的?”

  龙景:“祯沢都说了,这么多人,每年都送些男男女女,他从来没有拒收,这还不够证明吗?”

  “说不定人家是在下一盘大棋呢?”噬魔蛛挣扎。

  “你怎么什么都说下一盘大棋,辞镜魔君下棋,沧澜魔君下棋,下棋是魔界什么特色运动吗?”龙景觉得噬魔蛛的表现古怪,但就是没发现什么不是来。

  最后龙景决定:“我身上的保命手段还多得是,届时待我一探究竟,若是这沧澜君也要与辞镜魔君一起进攻修真界,还是把这人先干掉比较好。”

  天衍宗一直有沧澜君和宋明翎的传闻,说不定还不是空穴来风,是二人真的在魔界发生过什么,看他不给他搞清楚,为宋明翎一洗前耻。

  噬魔蛛八*脚朝天躺在龙景肩膀上:“算了,您说的都对。”

  ……

  中都。

  路无晦摆弄着腰上的一根穗子,近些看,上面就几个成色不错的冰种翡翠珠子,正中间的居然是一枚莲花状的平安符,不知道何德何能能与这些贵重东西放在一起。

  “找到了?”路无晦斜斜坐在椅子上,另一手微微扶着额头。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没,没发现,宋家那边,宋二小姐一直在山上搜寻,没有什么结果。天衍宗的长生子,听说已经昏厥几日了,不曾醒来,一团乱。”

  “昏厥几日?那其他几个呢?”路无晦稍微坐直了些,手上攥着那莲花平安符。

  “其他三个听说也是悲伤过度,鲛人族那位公主眼泪都哭干了,青丘和梧桐山的,寻了一些族人一起来搜山,这几日都未曾露面。”

  路无晦轻轻捏着手中的平安符,喃喃道:“这是去了哪呢……”

  底下的人不明所以,只以为是找不到尸体,立马补充道:“辞镜魔君那边好像也吃了大亏,自从那一天后,西南那边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伤到辞镜魔君。不过属下听说,那龙景,是辞镜魔君遗失在外的亲子,这母子相见,应该分外亲切才是,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冲突。”

  即便二人立场不同,可他还是不能理解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母子?呵,可给她捡了便宜。”路无晦挥手叫人下去,这人刚下去,又急匆匆跑上来一个人。

  “君上,江平王城外求见,说是带了一件礼物,君上一定会高兴。”

  前几日试图进门的都处死了,可毕竟身份都没有江平王这么贵重,而且江平王看着认错态度良好,还带了礼物过来,这人拿捏不准君上的意图,不敢擅自决定。

  “可真会找理由,既然出去了,怎么现在就想着回来,不去干一番大事业吗?”路无晦眼睛都懒得抬,“带了什么东西,修真界抢来的?”

  底下人脸皱成一团:“回君上,可能也算是吧。不过江平王说,是一大祥瑞,真真切切的一只龙,而且属下就透过轿帘瞥见了一点,蓝头发的,看着就异常仙气华美。”

  路无晦:“……”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绿茶入宫

  181

  “什么?”路无晦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面的人重复了一遍:“属下说的千真万确,蓝头发的,还有两个小角,属下也没见过龙,不知道其中真假,可是看这个气质,怕是难以模仿的。”

  见路无晦不语,这人又恍然大悟,“诶,怎么跟君上您要寻找的那位仙门弟子这么像呢?”

  路无晦正打算亲自过去,忽然出现一个女子:“君上,西南急报。”

  “把人先接进来,寻一处最好的宫殿安排上,之后的事等我回来再议。”路无晦不得不收回脚步,西南那边调查多日都没有结果,而今有消息,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辞镜魔君瞬息万变,这几日查探,几乎都没有一个准确的信息。

  特别是那个黑衣男人,明明被砍成了两半,却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西南。

  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砍了好几次都不会死。

  看着路无晦的背影消失,底下的人在原地站着没动,按照他的经验,往日送进来的人,都不会得到什么关注,都是随意安排在了一些偏院里,正常情况都接触不到主殿中人。

  而这一次,君上却亲自开口要安排在最好的地方。

  他张大了嘴巴,满眼放光。

  他懂了,他真的懂了。这空荡荡的宫殿,即将迎来另一位主人。而只要他伺候好了,从城门调到内廷指日可待,顿时心中就充满了干劲。

  ……

  城门外,江平王有些惴惴不安,那人说自己去宫里回禀了,可是这么久没出来,他很害怕万一沧澜君真的要杀鸡儆猴,自己会不会就成为最肥硕的那只鸡?

  队伍里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挺直腰板,来之前都说得天花乱坠,觉得沧澜君就是拿架子,来了后心里全都在打鼓,全都在想自己的脑袋一会儿还能留多久。

  祯沢道:“主上莫急,我对这小龙很有信心。”

  江平王直白道:“我对我自己没信心。”

  想起这次出城,他就很后悔,想当初被仇敌追杀,是半路为沧澜君所救,最后义无反顾投入沧澜君麾下,那时候沧澜君还不算是个魔君,也只是一方势力,江平王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沧澜君也需要人统筹事宜,二人算是一拍即合。

  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沧澜君长啥模样的,最开始就和大家一样,只见到一团血雾,在后面有个骨头架子,之后不知道怎么,白骨生肉,依稀能看到此人瘦削的身影,是个俊朗如月的年轻人。看着弱不禁风,但江平王从不敢小瞧他。

  能从魂寂岭出来的人,那得是什么怪物啊,那地方就算是魔君去了,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当时就不该出城的。”江平王有些发愁地说道,他知道沧澜君很不喜欢别人不守规矩。

  祯沢神色讪讪,看着也是十分后悔:“主上,也许我们不太一样呢?那些人跑,是真的想去修真界捞一笔,我们,是想从他们之中捞一笔,顺便看个热闹啊。”

  说良心话,他们还真没想跑,以前有些小毛病,可是中都呆久了,很多习惯都逐渐改变,否则不至于还去别的人家里偷些鸡鸭。早就不吃人肉了,那玩意似乎没有别的吃食带劲。

  魔界因为沧澜君的强势出现,早就分化成了两类人。旧的那一类魔保持着最原始的习惯,喜欢互相吞噬,生啖血肉;而以沧澜君为首的,早已收敛起这些野蛮的手段,开始寻求别的修炼方式,也更期望能与修真界和平地互通有无,不想拘泥于魔界这一块地方。

  无论是谁,长期呆在一块地方都会觉得闷,何况他们这些,几乎一辈子就没离开过魔界,还没有看过外边的风花雪月。

  “希望君上念在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不强征赋税,不骄奢淫逸的份上,再给我一个回家的机会。”江平王大声地说道,生怕里边站岗的听不见,希望他们传话的时候,能美言几句。

  祯沢扶额:“主上,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您不用强调。”

  他们第一次干这种献人的活,还怪有些不自在的。

  在原地焦急地等候,之前进去通报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他故意有些矜持地走到江平王旁边,清清嗓子但没说话,江平王连忙塞了一个沉甸甸地荷包过去:“辛苦辛苦。”

  乌垣迅速收了荷包,立马换上了笑脸,拱手道:“恭喜江平王,贺喜江平王,君心甚悦,叫小的立马接您进去呢。”

  没想到全没有看到江平王如释重负或者喜出望外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舌桥不下。

  “江平王?”乌垣以为这人是乐傻了,又喊了一声。

  江平王喃喃自语:“君上变了,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君上了,突然受贿,居然收人。”

  乌垣:“……”

  乌垣:“这不是您送的吗?”

  江平王:“不,你不懂,我的人生没有光了。”

  乌垣:“醒醒,您不是人。”

  祯沢终于看不下去,立马把江平王往后面拽,对乌垣笑道:“没事没事,我们主上就是太激动了,激动到眼前发黑,所以才说没有光了,他这人啊,就是不太会表达。我们准备好了,这就可以进去。”

  乌垣将信将疑点头,对后面挥手:“开城门,迎江平王回城!”

  “我再多问一句,”祯沢又塞了个荷包,“您去禀报的时候,君上作何表现啊?”

  平日打探这些,窥探君心,定然是不成的,可乌垣想着,现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祯沢他们都算是有功,谁知道之后跟着那龙会怎样,也不介意卖个人情。

  贴近祯沢的耳朵悄声道:“君上本是要出来的,可遇到了一些政事,却也直接嘱咐我安排最好的宫殿迎接这位主儿。”

  哦呦,这会儿就连“主儿”都叫上了,美好的未来还会远吗?

  祯沢满脸喜色,拽住一脸失魂落魄的江平王,把人塞回了轿子里,也不管怎么样了,立马大手一挥:“起轿进城!”

  龙景耳朵好使,在轿辇中听得清清楚楚。

  噬魔蛛在哇哇乱叫,不晓得在激动些什么。

  龙景摁住噬魔蛛的身子,一脸尽在掌握的模样:“我之前就怀疑过这沧澜君觊觎我的美貌,没想到是真的。”

  在崇州,他一直以为是沧澜君在背后助推,怀疑是沧澜君因为某种复杂的情感原因要绑架他。可后面发现是辞镜魔君,稍稍对自己的这个判断打了个折扣。

  可他终究不相信,都是魔界的人,难道其中没有一些联合?

  “这沧澜君之前就跟我师姐闹绯闻,一定也是觊觎我师姐的美貌,算他眼光不错,倒是比贺归舟多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龙景分析得头头是道。

  噬魔蛛满头问号:“啊?”

  它怎么就梳理不清楚这关系了呢?

  996出言阻止:[宿主这都要拉踩?]

  “这人以前就来者不拒,此次将我收进去,怕也是图一个乐子,哎,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看样子他挺忙的,我们还是可以找到时机,打击对手的同时逃出生天。”龙景摩拳擦掌,隐隐有些期待与沧澜君的对峙。

  既然来了魔界,他就不带怕的,这些魔君的消息网络非比寻常,他若是有可能悄悄潜入书房,能得知辞镜魔君的事情不说,还能得到宋明翎的情况也不一定。

  讲不定宋明翎在魔界也混成了江平王那样呢,终归是榜上有名吧,能有个具体的下落寻找。

  人家来修真界,还带了小团小圆,看着是有一定的势力。

  996:[宿主你能不能,不要随便给自己安排剧本?]

  “你没看过那种谍战片吗,还有那种特工电影,就是这样,绝地翻盘,”龙景十分自信,“我已经有预感了,我会成为修真界最优秀的特工,第一个直入敌营的人,讲不定我还能偷到他们的布防图。”

  噬魔蛛欲言又止:“您认真的吗?”

  看到龙景精神奕奕地点头,噬魔蛛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算了,指不定这也是一种乐趣呢,您尽管加油。”

  人家的事情,它何必要去掺和,说不定还破坏了那种朦胧的氛围。

  让它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吧,反正呆在龙景身边总没错。

  祯沢等人并不能跟着龙景进去,轿辇带着龙景入了重重宫门,龙景掀起轿帘的一角,宫墙深深的,在这条过道里行走,连天都变成了一条缝,两侧的青砖散着丝丝凉意,走路之声,轿辇晃动之声,衣物摩擦之声清晰可闻。

  清寂。

  这是龙景对这座宫城第一的印象。很少看到浓墨重彩的颜色,多半是暗沉沉的,像一块化不开的墨。

  看到龙景露出半张脸来,乌垣用余光瞥见,顿时惊为天人,当时在城外看得太仓促,只觉得是好看的,现在瞧清楚了,才知道江平王找了个什么样的宝贝过来。

  长成这副模样,谁见了不喜欢呢,比魔界那些人不知道标志了多少倍。

  龙景想问一下自己要去哪,轿子却堪堪停住,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跪下。

  遥遥的,龙景看到了一个玄色的人影,站在殿阁之上,凭栏而立,左右侍立着两位红色宫装的侍女,但无论怎样,龙景就是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

  乌垣连忙提醒:“主儿,要低头,不可直视君上。”

  龙景偏不:“我为什么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乌垣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立马起身把龙景的头塞回去,轿帘放下来,不行礼已经特立独行,再这么直视君上,再好看的脸蛋都担待不住。

  “可别再说话了,君上的容颜,可是我们这群人能够瞧见的?您若是得幸,日后有的是机会。”乌垣快速地说道,看龙景不再搞别的动作,一掀衣摆继续跪下去。

  他看不见,远处的路无晦皱起了眉头。

  他在这处理事务,听说龙景已经被接进来,正巧能看看,刚才看到个蓝色的毛茸茸的头,就被乌垣给塞了回去,遮挡得严严实实。

  后边一个侍女笑出了声:“您是忘了规矩了,他们谁敢直视您呢?”

  另一个劝道:“还不如快些让他们走,小龙人被塞在轿子里一天了,估计憋了一肚子气呢,说不定饭也没有好好吃。”

  见到那边的一位红衣侍女示意可以走,乌垣这才起身,唤人起轿,继续前行。

  余光里,君上还站在那上边没走,似乎是朝着这里看,乌垣大为震撼。

  轿辇中,龙景与996吐槽:“刚才那个看不清脸的,就是另一个被师姐忽悠了的缺心眼子?”

  996:[……]

  龙景自说自话:“确实啊,在不知道宋明翎性别的情况下,谁不喜欢那样的浓颜系大美女呢。这么一说,他不会是认识我吧,然后想通过我来探听宋明翎的消息,这不就很符合你之前说的偏执深情男二的人设吗?”

  996:[宿主,你的脑回路真是山路十八*弯。]

  “一切皆有可能,你敢说他不喜欢宋明翎?他是瞎子吧。”

  乌垣打断龙景的思绪:“主儿,到地方了。”

  应了路无晦的吩咐,乌垣选择的自然是仅次于路无晦住所的另一处好地方,又权衡了一下两个宫殿之间的距离,轩敞华美的建章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再说了龙景身份特殊,不能与曾经那些人一同比较,乌垣觉得自己的决定还不错。

  龙景下了轿辇,大摇大摆走进殿内,这还是已经进大门后,再坐了一段路才到的地方,外边是一个不小的花园,只是许久没什么人住过,显得格外冷清。

  花草长得有些随意,假山下的池子里只有水没有鱼。

  龙景环顾四周,这可比宋家的陈设都金贵得多。

  乌垣原本就是个城门口把关的,今天是走了运才一路跟着龙景进了宫中,到了这么好的地方,想给龙景介绍,却因为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就端着架子不敢开口,全让龙景自己看。

  龙景在椅子上坐下,对996说:“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到底是想讨好我,还是想捧杀我?一定是想瓦解我坚定的意志。”

  其实龙景心中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可从到交界处,再入中都,最后进了这座宫城,都没有觉得特别危险的感觉,脑子里想绷紧那根弦来,却提不起那个心。

  这才坐下没一会儿,乌垣不知道该介绍什么,忽然一些侍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为首的红衣女子眼里含笑,眼珠子一转,稍稍清清嗓子:“这宫里着实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君上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念及主儿一路过来多有辛苦,便早早为主儿准备了些小点心,可以先打发一下时间。”

  发现龙景盯着自己看,红衣女子问:“主儿看我作甚?”

  龙景道:“你衣服挺好看。”

  还眼熟。

  侍人们将食盒打开,香气扑面而来,龙景看着他们一道道端出来:盐酥鸡丁、清蒸鲈鱼、爆椒牛蛙、红烧狮子头、樱桃千层酥……

  这都是龙景能看出来的,还有些许叫不上名字的,一看就十分开胃。

  他着实想不到,魔界的菜单怎么还这么接地气。

  龙景:“我想问一个问题。”

  红衣女子很温柔:“您说。”

  龙景:“你们魔界,也吃这些?不,我意思是,你们居然吃东西?”

  还吃这么正常的东西?

  乌垣差点吓得就要跪下,乖乖,这个龙也太敢说了吧,简直就是占着自己是个稀有物种而为所欲为。

  红衣女子不生气,反问道:“那您觉得我们平日里吃什么?”

  龙景理直气壮:“我是修士,仙魔两立,你觉得我觉得你们吃什么呢?”

  红衣女子:“能别说绕口令不?”

  “我不。”

  龙景拿起筷子,他也不觉得那个沧澜君就要这个时候毒死自己,对方肯定想要从他这里套到什么话,才对他这么好,暂时来说,一切都是安全的。

  夹了一块牛蛙,香辣滑嫩,肉质鲜美入口即化,这味道,简直和在宋明翎的幽淬居吃饭一模一样。

  “没看出来,你们做饭还挺好吃的。”龙景道。

  红衣女子笑而不语。

  一边吃,龙景还不忘打探消息:“沧澜君在忙什么呢,刚刚看到了一个人就是他吧?平日里事务这么多,和攻打修真界有关?我今天能见到他不?”

  乌垣听到第一个问题就立马退了出去,这不是他这种级别的小人物该听的。

  其他侍人都退了出去,就红衣女子留在室内,她一一解答了龙景的问题:“确实跟修真界有些关系,怎么,您想知道,可奴婢不能说。今天啊,恐怕见不太到,事务有些多,您估计要等上一天。”

  看龙景吃得香,估计一路上是没有受什么苦头,她也想好了回去应该怎么说。

  出去之前,红衣女子笑道:“那个噬魔蛛,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大方出来便是,偌大的建章宫,还是容得下一只魔兽的。”

  龙景停下筷子,很快咽下一口饭:“你怎么知道?”

  “从你们进来就知道了,这里的一切可都逃不过君上的眼睛。”

  看着红衣女子退下去,龙景却感受到了卧底的艰辛:“太不容易了,连个小蜘蛛都藏不住,看来后续的计划都需要再整整。”

  又吃了一口鲈鱼压压惊,龙景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这地方真是太奇怪了,怎么总能抓住他的喜好,连饭菜都这么好吃,全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是夜,龙景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无事发生。

  “这不对劲,你不觉得吗?”龙景盘腿坐在床上。

  变大的噬魔蛛八*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刚刚龙景允许它上桌吃饭了,好一顿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整个蜘蛛都吃撑了。

  “没什么不对劲啊,您现在是吉祥物,嗝。”噬魔蛛尝试顺着龙景的思路来分析这件事。

  夜很静,龙景走到窗边去打开了窗户,什么人也没有瞧见,只有孤零零的灯笼偶尔摇晃一下。宋家都好歹有人巡逻,这里居然一个人也瞧不见,似乎对他十分放心。

  “这,会不会是守株待兔?”龙景不大确定。

  看到龙景在收拾东西,噬魔蛛艰难地爬起来:“您要去干嘛?”

  龙景翻出了那个只剩下两个时辰使用时间的披风,走出了房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噬魔蛛想要跟上去,等出门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

  多走了几步,忽然抬头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吓了一跳,整个身子上的毛毛都竖起来了:“小的见过大人。”

  “对不住,”红衣女子跃下来,“当时想要把你从宋家地牢接回去的,可世事难料,一时间乱了起来,把你给忘在那了。”

  噬魔蛛哪里受得起这种礼,连忙摆动两只手:“大人客气了,那也是我自愿进去的,什么事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君上说了,这件事算他对不住你,他看你在这里也挺好的,日后也不必回魂寂岭了,跟在这小龙身边便是。只是,你要尽可能保证他的安全。”

  “那必须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早就决定好要报答他了。”噬魔蛛喜出望外,没想到升职加薪居然如此简单,只是现在他犯了难,“就是我刚刚迷糊了一会儿,不知道他去哪了。”

  红衣女子摆手:“不打紧,在这里随便逛就是。”

  路上,有一个人在行走但是没有影子,龙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往着目的地奔走而去。

  他今天四处套话,对于这宫城的结构有了一定的了解,特别是他的住所离沧澜君是真的近,所以走过去一点也不费力。晚上一个人也瞧不见,大大充实了他的胆量。

  书房内,路无晦正看着最新呈上来的东西,窗户忽然涌进来一阵风,惹得烛火摇曳。

  他微微侧目看着地上摔了个“大”字型的某个人,心里想,这时候是不是该装作看不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绿茶批发

  182

  [叫你不要翻窗户,你偏要翻窗户,现在好了,脸摔疼了吗?]996都不想去看。

  龙景趴在地上,太疼了,他需要好好缓缓才行:“你见过哪个特工是走正门的吗?那不就是大大方方告诉别人我来了,然后等着人干掉我吗?”

  996带着怜悯地说道:[其实你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龙景慢慢抬起头来,突如其来的光刺到了他的双眼,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之后,发现屋内灯火通明,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房梁之上,还有成排的红蜡烛,烛火跳跃,勾勒出了书桌前人的轮廓。

  一瞬间,龙景甚至都忘了呼吸。

  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他一路走过来,发现大大小小的宫殿内都是灯火通明,可能是没有熄灯的这个说法,所有的灯火亮起来的时候,显得还挺热闹,就是一路上都没有人。

  在进书房之前,他好好偷听了,确定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才翻窗而入,进来之后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大个人坐在里面,何其惊悚。

  “这人,怎么没呼吸……”

  龙景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他想起今日刚进来的时候,遥遥看见的那个身影,他看不清脸,一直以为是太远,现在才发现,是真的看不清。

  [据我所知,沧澜君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几乎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这反而让魔界不少人恐慌,也许身边一个陌生人,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呢。]

  注意到对方一直在看手中的东西,龙景心想,好险,不过看样子没有发现他。

  路无晦看到龙景的神色变来变去,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不愧是龙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镇定。

  也算是在他这。

  继续看起折子来,龙景也摸摸索索凑了过来。

  龙景:“怎么就看不清脸呢,你们说帅就帅,那读者也太好骗了吧?”

  对方看不见自己,龙景也就不怎么怕,直接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和师姐传起的绯闻啊,天衍宗的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难道是英雄救美之类的情节?”龙景自言自语,他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掉入魔界的时候,宋明翎才八*岁,那沧澜君在哪?

  按照江平王说的,同一个时间段,沧澜君还在魂寂岭下面打怪升级。

  这么说,可能还算同龄人?

  路无晦默默听着:“……”

  怎么那种谣言还有人信?

  别说天衍宗,魔界都流传了那个谣言,当年宋明翎落入魔界之后,侥幸逃脱,立马恢复了自己男子的身份,导致那群魔只找女子,并没有寻找到宋明翎的下落。

  宋大小姐到底去了哪,魔界一直津津乐道。

  之后沧澜君出现,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沧澜君这么多年没有让谁留在自己身边,是有一个白月光,那个人就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到修真界的宋明翎。

  宋大小姐不习惯魔界的生活,想念在莲城的家人,苦苦恳求之下让沧澜君放了自己。沧澜君虽然霸道,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不愿意看着心爱的人日夜垂泪,最终亲自送人回了莲城,从头到尾,只敢在魔界遥遥相望。

  这段时间路无晦没怎么露面,一些人又开始感慨。

  爱情的模样大概就是如此,堂堂魔君因为思念都不愿再管理事务。

  故事传来传去,还有相应的话本子,前几日那两个闲的无聊搜罗来的,路无晦懒得看,随手丢在身后的地板上,没想到此刻被龙景给找着了。

  龙景就是想找找一些资料,发现看有没有宋明翎和辞镜魔君的线索。

  若是沧澜君和宋明翎真有什么,那就有一些蛛丝马迹,没想到真的让他给找见了,这沧澜君身后的毯子下面压着的那几本书,看样子藏得挺深,并不是什么想让人看的东西。

  他悄悄拉出来,发现封面上并没有字,心想,这难不成是什么绝密?

  龙景不知道,这是魔界的书贩子害怕被查才做的折中,并不影响书里面的内容。

  拿出来,轻轻翻开,开头就震撼住了龙景:

  [少女踏着月光走来,散乱的发髻与略有破败的裙子,像极了山野间的精魅,月光下,脸上的泪痕莹莹发亮,衬托得一双眼眸像极了质地上乘的黑曜石,就是这一眼,让他此生沦陷,求遍三界,问过八*荒,从未有过如此颜色,让人在心间着魔。]

  [他是这块罪恶的土地里长出来的脏污,她是那意外坠入尘埃的珠玉。若是这世间没有意外,宋明翎本该是宋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仅不会认识他,反而会轻蔑地拔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他的胸膛,以卫正道之辉。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有在今晚的月色之下,可短暂相拥。]

  “咔——”

  越来越起劲的龙景警惕地抬起头来,发现是沧澜君手里的毛笔不小心被捏断了。

  怎么,他难道也因为宋明翎失踪而心中担心不已吗?龙景还沉浸在这几页话本里,他没想到,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自己的同人文,还要仔细藏着。

  难道只有在这种笔墨之间,才能遥寄相思?

  又是个被宋明翎骗了的傻瓜,哪有什么月下少女,明明是个身子硬朗的少年。

  路无晦真的不是要故意发出动静,他知道龙景是扒拉出来了什么,可是为了维持龙景那自尊,他选择看不见,就是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仗着有个披风保护着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一边看还一边朗诵。

  弄得他浑身都在难受,奏折都看不下去。

  路无晦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近日事多,他打算就先让龙景在宫殿内呆着,等他去好生看看辞镜魔君在做什么再说。

  但龙景一点也不打算安分。

  看到人做出这个动作,龙景心里忽然就升出一股同情来,是对于同道中人的悲悯,想当初他也是一眼万年,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那个国色天香的身影,烙在心里忘不掉。

  现在也很难忘怀,即便知道了宋明翎的性别,龙景也很难想象宋明翎作为男人时候的模样。

  仗着沧澜君看不到自己,龙景坐到沧澜君面前去,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兄弟,男人何必为难男人,你真的那么喜欢宋明翎?我劝你不要喜欢,他肯定不会喜欢你,他要喜欢也是喜欢……”

  愣了一下,话堵在喉咙里,气音在嘴里拐了几个弯,最后被龙景咽了回去。

  龙景:“反正,你没有机会你知道吗?就不要偷偷看这种东西了,看了人又不会来,不过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啊,你知不知道宋明翎是魔界哪个山头的大姐大?”

  既然这里最厉害的沧澜君都看不见自己,龙景要利用仅剩的时间,找完这里再去寝宫找。

  路无晦:“……”

  龙景站起来:“啧,谁不喜欢美人呢。”

  路无晦面无表情勾勾手,龙景身上披风的系带一点点解开,随着龙景的动作滑落在了地上。

  “嗒”的一声,正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龙景僵硬在了当场。

  他正张开双臂,做出了激|情演讲的姿势。

  缓缓转头。

  那一团模糊的雾气在龙景的面前逐渐消散开来,对方的面容开始变得清晰,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唇轻启。

  “龙景,你看看我是谁?”

  龙景:“……”

  龙景大惊失色:“路无晦,你居然喜欢我师姐?!”

  路无晦:“???”

  崇州一面之缘,可路无晦给龙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那种场景,多亏路无晦出手相助,也算是生死与共过。就是他一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而且还找不到,原来人家是魔界的沧澜君。

  如此显赫的身份,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立马把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龙景记得当时在结界里,他怀疑是沧澜君,还说沧澜君觊觎自己的美貌的皮囊想要占为己有,当时路无晦那欲言又止,无语凝噎的表情。

  真相大白,路无晦是尬的。

  人家不是冲自己来的,是冲着宋明翎来的。

  龙景原地转圈,连连拍掌:“没想到啊兄弟,你当时在崇州是不是想去找我师姐没找成,现在又担心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他的下落才把我接进来?你把我当什么,你感情的垫脚石,爱情的铺路人?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龙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同意,他不想去细想,一想到宋明翎要跟谁在一起,他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

  以至于知道沧澜君就是路无晦的时候都没有害怕,满脑子都是“这人冲着宋明翎来的吧”。

  路无晦摁着眉心:“这事我也不同意。”

  都什么荒唐事。

  龙景听到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觉得放心,差点跳起来:“凭什么,你是不是有新欢了,宋明翎他哪里不好看了你居然嫌弃他?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吗,你说,你的新欢是谁,我要去理论理论。”

  路无晦:“……”

  真是受不了了,他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路无晦:“龙景,你再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右手手指有节奏地从小指到食指交替敲击桌面,路无晦从奏折里抬起眼来看龙景,睫毛在眼下投下影子,露出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龙景瞪着眼睛没说话,就在路无晦打算动一动的时候,龙景几步走上前,跪坐在了路无晦面前。

  他抬手捧住了路无晦的脸,往左边挪过去,又往右边挪过去,凑近了仔仔细细看,又开始在路无晦的脸颊周围摸索。

  路无晦被他弄得痒,忍不住往后撤,而龙景就欺身上前。

  温柔的指腹在下颚处来回游走,指甲微微坚硬的触感十分清晰,摸索一阵之后似乎不太满意,那灵活的指尖又开始往耳后,颈后,寸寸移动,逐步向下,从美人筋摸到了锁骨,在锁骨上打了个转,还在向下。

  路无晦眸色微沉,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他摁住了龙景不安分的小爪子。

  龙景手动不了,直视路无晦的眼睛:“我在找人皮面具的接缝啊。”

  挣脱开路无晦的手,“按道理不都该有个缝隙吗,怎么就找不见呢,难道在背后?你让我好好摸摸。”

  路无晦:“……”

  路无晦:“修士,会法术,易容,不用这些东西,懂?”

  强忍着,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再拼凑成一句话。他捧住了龙景的脸,没忍住捏了一把,用手强迫龙景上下点头,微笑:“很好,我相信你一定懂了。”

  挨得太近,那股清冷的莲香钻进龙景的鼻子。

  忽然温热的水滴落在宋明翎的手背上,让他慌了神:“我弄疼你了?”

  “又骗我,宋明翎,你真的好喜欢骗人,搞那么多马甲做什么,扒都扒不完,你是批发马甲的吧?”龙景不看宋明翎,噘着嘴说道。

  宋明翎自知理亏,声音都软下来:“我怕你,难以接受。”

  身边一个人,突然成了魔不说,又还是魔君,怎么才能接受得了。换做是宋若鹤与路驰野,这一会儿已经被他气疯了要。

  宋明翎都不敢想象,若是云居峰的知道这个结果,又会是怎样的表情。这将是彻底的对立,永远回不去了。

  龙景眨眨眼,努力不让泪水继续掉下来,他上辈子都没这么哭过,宋明翎一定是属洋葱的,才这么折腾他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回魔界哪个山头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想着到魔界来,估计能找到你,”龙景道,“我信你有本事。”

  毕竟是男主,不能中道崩殂。

  宋明翎却想到了另一茬:“你是听到修真界那些传闻了?我受没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至于死。”

  龙景抹了一把脸:“那谣言是我说的。”

  宋明翎:“……”

  龙景:“我跟他们说你死了,这不是替你遮掩一下。”

  宋明翎:“……谢谢。”

  几十年的人生,在遇到龙景之前,心绪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山路十八*弯,绕来绕去的,之前心里再有些什么想法,现在都淡了。

  “不过,”宋明翎又想起一件事,“曲青奕好像在筹备我俩的衣冠冢。”

  “靠,他还真干了?”龙景大受震撼,“但是,宋明翎,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什么扯平?”

  “都死一块了啊,你不能再追究我传谣的事。”

  “……好。”虽然根本就没想过追究这一回事。

  从穿越之后,龙景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了,宋明翎变成路无晦,宋明翎是沧澜君,摆在他眼前已经不能再掀起什么波澜。

  这其实是一个开卷考试,宋是母亲的姓氏,路是父亲的姓氏,无晦即明。

  只不过“路无晦”这个名字,甚少有人知晓。

  龙景坐在宋明翎身边,没有男女大防之后,反而挨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别扭,感叹:“感情小团和小圆都在帮着你骗我,是在看我笑话呢。”

  难怪那饭那么好吃,全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

  “她们俩比之前的模样还好看些,还真的是双胞胎诶。”龙景道。

  宋明翎点头:“本就是双生子,所以才能瞒过我母亲那么久。”

  龙景望了宋明翎一会儿,一直在想其实自己也有一个马甲,思索片刻还是说:“宋明翎,你知道辞镜魔君那件事了吧?”

  “她是故意的,那样才能让你在仙门也呆不下去。”

  “可其实吧,她不是……”

  “轰——”

  一道雷直直落下,劈断了院落中的一棵树。

  996:[请宿主遵循天道规则。]

  可雷声并没有因此结束,反而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小团在门口道:“君上,西南那边又开始了。”

  风入屋中,卷起了不少案牍,龙景随手捡起一张来看,发现上面所说俱是西南山岭之事,有人去那边打探了一番,发现多数生灵全都死于梦境之中,精魂被抽取干净,徒留一林尸骨。

  “自崇州开始,就在汲取生机,可是不能一次取太多,不然会遭到天道反噬,”宋明翎对龙景解释道,“在秘境,之后在莲城,都汲取到了修士的精魂,这比凡人的有用的多。”

  “她到底要做什么?”龙景皱眉。

  连自己亲生儿子的魂魄都已经取走了。

  “据我观察推测,西南应该有一个巨大的往生阵,她在企图复活什么东西。”

  霜月莲也好,魔物也罢,都还只是一般手段,这两个看得见摸得着,还能有手段来防治。辞镜魔君到目前都没有特别展露出自己的手段,也只有在崇州困住龙景的那一次,可是没有成功。

  可真让她行动起来,大面积的区域一同陷入梦魇也并非不可能。

  ……

  梦境是会蔓延的,而无论是谁,不可能永无休息的时候,修士不睡觉,却需要打坐。

  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是贺归舟,他在城墙巡逻的时候,发现不少人忍不住地打哈欠,还有些不知不觉就站着睡着了,叫好几声才醒过来。

  “太累了可以换班,不要强撑着。”

  对方有些抱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冬天来了就是困,一天到晚就是不大清醒。我这已经是换班了,李震也觉得困,怕自己睡过去,这才叫了我来。”

  贺归舟看了眼周围睡眼朦胧的人,心里面发憷,问:“他人呢?”

  叫人来替了这个岗位,贺归舟跟着一起去了李震的住处。

  “李震,李震?开个门,别睡了。”敲了一会儿根本没人回应,“这也睡得太死了吧?”

  只能直接推门进去。

  一开门,一朵小巧的花瓣都飘了出来,满屋子熟悉的花香,熟悉的月白色,霜月莲几乎将床上的人都裹在里面,床上垂落下来一只手,指间稍稍抽动了一下,绽放出一朵霜月莲。

  霜月莲密密麻麻生长着,像极了一座花棺,把人深深埋在里面。

  李震的脸被霜月莲包裹着,脸上还带着笑,只可惜呼吸全无,神魂也不见踪影。

  “这……这……怎么回事,他早上还跟我打招呼来着,两个时辰前,还跟我说话了,他也没有出去过,我们都住在一起的啊。”这人立马捂住了口鼻,“贺师兄,我们会不会,也会死?”

  贺归舟问:“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二人出了房门,这个弟子都顾不上冬天的冷,将身上的衣物给脱下来,检查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贺归舟忽然想起来什么:“今天只有李震告假?”

  这个弟子忽然反应过来:“不止他,还有许多人……”

  今日忽然告假的,说不舒服的,贺归舟带着人捂住口鼻进入他们的房间,发现无一例外地都被霜月莲包裹着死亡,与秘境里霜月莲展现出来的迅猛不同。

  这一次接触霜月莲却不会引起什么,这些花的出现像是一种对已逝之人的安抚,对还活着的人的一种shi威。

  贺归舟将这件事立马上报,仙盟开始检查已经开始犯困的弟子。

  在一部分人的身上发现了隐匿在血肉里的,植物的根系。

  宫祁见了这个情况,摇头:“不是我不愿意,太细小了,根本取不出来,除非把这一块的血肉都剜掉,可是深入到肺腑的怎么办,剜掉那些肉,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其他医修纷纷点头,这已经是他们和宫祁商议后得到的结果了,这比之前的还要难办,似乎是故意让他们做出放弃生命的抉择。

  单宗元:“真就没办法?”

  长生子:“你的丹药不也是无济于事,顶多续命,你倒是弄出一个杀草的出来啊。”

  见到二位长老争论,摇光海一位弟子讪讪开口:“其实,换做是以前不是没有办法。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秘境里的时候,几位师兄和我们都被那植物寄生过,最后都没什么事治好了……”

  不等说完,单宗元道:“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法子?”

  弟子看着他,撇撇嘴:“单长老健忘了,是龙景治好了我们。”

  可如今,龙景也不在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绿茶黑龙

  183

  曾经天衍宗的人就疑惑过,龙景明明身为龙族,主要的灵根应该水或者火才对,可偏偏占据主导的是木灵根。不过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就没深想。

  等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遗传自了母亲。

  看这霜月莲恣意盛开的架势,辞镜魔君的本体显而易见,可就是这种平日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霜月莲,让这么多的修士束手无策。

  别的植物传播需要通过种子,亦或者扦插之类的,这霜月莲无孔不入,几乎找不到治理的办法。

  只有龙景在秘境里尝试拔出过,没有一点后遗症。

  这名弟子说完之后,场面陷入了沉默,连单宗元都哽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发现龙景能抑制这些东西,有求于他的是我们,”朴见深抱着小丽低声说道,“知道他身世后,兵刃相向的也是我们。”

  他声音小,还没有门外的风雪声音大,木门扇动的那点声量都足以干扰这句话,可每个人都听了个真切。

  苏煜看着外面:“不知道怎样了。”

  说实话,他们一点也不相信龙景死了,辞镜魔君都不一定有什么事,龙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就轻易没了。可事实就是,他们真的找不到龙景在哪。

  和消失的宋明翎一样,其实是修真界先排斥了他们。

  长生子看了不语的赵先礼一眼,建议道:“没有办法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先加紧排查,把一些有征兆的人找出来,另外,这段时间不能再睡觉之类的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辞镜魔君到底是靠什么出名的。”

  开门走出去,这雪从昨夜就没有停止过,门外铺了厚厚一层,刚铲过雪,留出了供人行走的一条路出来,此刻又看不见了,一脚踩下去能出现一个浅浅的坑。

  一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来,站在城墙上歪头看了这一行人几眼。

  长生子就是偶然瞥了一眼,发现这只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最后风一吹,僵硬地从城墙上掉落,一头栽进了墙脚的雪堆里,没有任何挣扎。

  用手把鸟从雪堆里扒拉出来,还是软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就是死透了,而后长生子就看到,这鸟的眼睛里,开出一朵小巧玲珑的霜月莲出来。

  接着,几个原本站岗的弟子陆续“昏厥”,一动不动躺在了雪里,风雪很快就在人身上落下了一层。

  身子还没有僵硬,神魂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很高兴的事情。

  这就是来自辞镜魔君梦境的馈赠。

  取人神魂,却赠之以欢愉。在梦里,可以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无论人或物,尽管对方早已死去,不可溯回,梦都能编织出来,用最温柔的网捕获踏入其中的猎物。

  “戒备!”长生子头一次收敛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

  他御剑而行,将莲城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而后找到宋若鹤,让人立马拉起莲城的结界,并且叫来宫祁开始排查。

  远方裂口处的魔物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有些安静。

  如果这时候能看到里面,会发现不少魔物早就死在了那旷远的平原上,霜月莲开满了每一寸土地,和白色的雪融在一起,将尸首逐渐埋没。

  宫祁屏退左右,语气沉重:“你要我加见魂草?”

  他能明白,如今情况紧急,万不可有莫名想睡的冲|动,让他组织人熬制草药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加入见魂草是宫祁没想到的。

  见魂草算不得什么稀有的东西,一些药方里也经常用,就是个强筋固本的东西,只不过有一个副作用,这东西汲取灵气而生,整株灵力充沛,对于魔物邪崇来说,无异于毒|药。

  长生子点头:“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

  “怎么可能,整个仙盟有能耐的人都集中在莲城,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赵先礼能看不出来?”宫祁急的时候喜欢用右手的食指关节摩擦大拇指指腹,他一用|力,关节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能再多出来一个宋明翎不成?”

  宋明翎到底是怎么做到灵气与魔气共存的,宫祁都没有弄明白,这种特例绝无仅有,换做一般人早就被这两股力量给绞死了。

  而龙景更不一样,可能辞镜魔君在生下他的时候还没有入魔,作为在天衍宗长大的一只小龙,这么多人看着,本身就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受了辞镜魔君的拖累,他们没有把人保下来,已经足够自责。

  等等。

  宫祁忽然发现了盲点。

  既然龙景是辞镜魔君的孩子,那当初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天衍宗的?就算那时候辞镜魔君还只是花妖,也不可能如此出入宗门,楚闻朝的结界又不是吃素的。

  能瞒过楚闻朝,再瞒过门口那只猫,可不是单纯花妖就能做到的。

  宫祁顿时眼睛瞪得圆溜,缓缓偏头去看长生子:“你怀疑,是有人把龙景放在了那口井里,而且是故意让你发现,并且那个人甚至还在天衍宗,就那几次魔物的发现,到现在可没有着落。”

  长生子忧心忡忡:“不一定是让我发现,可能谁发现都行,只是让孩子活下来就可以。”

  那口井灵气汇聚,长生子把幼年的龙景捞上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十分健康,身上灵气充裕,当时就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天赋奇才,可就是没想到,后面怎么也练不上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当时不在场,”长生子道,“我与东海那位容靖华见面的时候,他盯着龙景看了许久,还问我龙景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这有什么问题,龙景怕不是也与东海有些关系,那位小龙王的反应不太正常。”宫祁默默观察着,把敖睿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捞到龙景之后,是立马带他去看了你的,你应当还记得吧?”长生子不是很会照顾小孩,下意识就抱着人去春水阁找身为医修的宫祁。

  “刚出生的小孩,肚子上的脐带都没剪。”宫祁记得清清楚楚,他又不是什么病都会,这种接生的活让他当时也手忙脚乱,求助了好几个相关领域的朋友,才帮长生子照顾好这个孩子。

  长生子道:“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刚出生,脐带都在,母体在哪?霜月莲,生孩子不用见血吗?我当时看到龙景,他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膜里面,蹬腿舞手地哭,他在那个壳里面,也不会沉下去,当时急没注意,后面回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那你是说……”

  “我怀疑我捡到龙景的那天的很久之前,龙景就出生了。”

  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与母体剥离出来,而后被藏着带入了天衍宗,藏在那口井里面悄悄长大,直到完整发育出来,再被长生子发现。

  而这个带孩子进来的人,长生子怀疑仍然在天衍宗。

  ……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过了之前的判断,宋明雎都被同尘叫过去,让她配合长生子的安排分发药汤。

  这几日路驰野备受打击,一直在屋内闭门不出,以至于都没有收回给宋明雎的那枚符,宋若鹤并不插手路驰野的这些事所以没有管,宋明雎带着这些人,一边找宋明翎,一边找龙景。

  不少关于魔界的情报,也通过这些人到了她的手中。

  路驰野很少让死士们去做别的事,现在到了宋明雎手里,也算物尽其用。

  “师父,”宋明雎犹豫片刻决定说出来,“徒儿近日探听到,魔界西南以及中都似乎有些摩擦,看来他们内部并不齐心,此次辞镜魔君这么冒进,怕不是在赶时间。”

  这段时间,同尘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加之宋明雎是宋家人,作为师父其实很多事也没办法插手,可到底看在眼里。

  叹息一声,“明雎,你若是真找到了你姐姐,又打算做什么呢?”

  宋明雎端起宫祁他们发过来的药汤,轻轻笑了一下:“师父担心什么?我自是做不出来那种手足相残的事来,只盼望着姐姐早日平安归来,毕竟魔界那种地方,哪里是人住的,宋家才能保他平安。”

  一饮而尽,宋明雎擦擦嘴角。

  同尘看着她,许久未语。

  宋明雎转身的时候忽然愣了一瞬,胃里忽然翻涌,让她差点吐出来。

  贺归舟进来看到这一幕:“你怎么了?”

  “无事,这几日没休息好罢了。”宋明雎并不是特别想与贺归舟说话。

  对于她处事的方法,贺归舟并不是特别认同,前几日还争执过。

  同样喝下药后,贺归舟匆匆追上宋明雎,拉住她的袖子:“宋明翎已经这样了,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有什么冲突了,就这样不好吗?你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将他永远困在宋家?”

  “宋明雎,你要怎样才能放手,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宋明翎的。”

  “宋明翎宋明翎,你离开这三个字就不会说话了是吗?”宋明雎挥开了贺归舟的手,“怎么你们都向着她说话,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贺归舟,我记得你讨厌我姐姐吧,你根本就不喜欢这婚约,也烦他总是不理你,所以你才选择我不是?既然都选择了我,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贺归舟觉得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宋明雎气的,宋明雎的每一个字都在戳他的痛处。

  “你凭什么说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在查些什么,你的权力都是我给的,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若是还与宋明翎有婚约在身,你以为现在日子能过得这么好?早就被人抓起来了。”宋明雎近乎恶狠狠地说道。

  她看贺归舟死锁着眉头不说话,嘲讽,“别装作听不到了,你比我更虚伪。”

  宋明雎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自从那天魔潮里出来,她就忍不住滋生一些阴暗的想法,对贺归舟开始口不择言。

  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把死士的符留下来,刚好路驰野忽然慈父心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根本不管这件事,宋明雎乐得安宁,反而在每日给路驰野送去的饭食里参加了大量安神助眠的药物,让路驰野整日都昏昏沉沉,更不记事。

  脑子里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告诉她,她做得很对,早就该这样了。

  委曲求全什么也得不到,反而被人挑来选去,被宋若鹤当作替代品。

  只有自己不计代价地去争取,才能变得无可替代。

  太过激动,宋明雎忽然捂住了腹部,弯下腰呕吐起来。

  趴在她后颈处的扶桑枝开始抽搐。

  出现排异反应的人并不算少,全部被集中了起来,说是要进一步排除隐患,毕竟若是被梦境盯上,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大家都这样想,乖乖听候吩咐。

  宋明雎也在这些人里面,贺归舟主动去照顾她。

  长生子什么都没说,只让同尘稍稍注意一些。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宋明雎沉沉睡去,贺归舟还在一旁看书,主要是一些关于东海的资料。

  贺归舟都详细记录着,在纸上面勾勾画画。

  老者忽然开口:“已经有一个大概,可是,你没发现你还是没办法继续吗?”

  贺归舟:“什么?”

  老者:“你太弱了,根本不足与容倾夜抗衡。”

  “那我要怎么做?”毛笔上的墨水滴落,在纸张上晕开。

  贺归舟没注意到,他太专注,此刻没人看见,烛火之下,墙壁上没有他们任何人的影子,而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的身影,她正在一点点走近。

  ……

  几乎是一夜之间,不只是莲城,周边不少地方都出现了相似的梦魇,凡尘界开始着力铲除霜月莲,将此物视为不祥。这些举措并没有阻止梦魇继续蔓延,特别是前去治理的修士,几乎无一生还。

  大大小小的裂口在这些地方展开,里面的魔物露出了獠牙,让人惊慌不已。

  宋明翎拿着一张地图,将所有的城镇一一勾连:莲城、崇州、浣州、齐州、东临城。

  一条由西向东的线跃然纸上,而后他又圈出了小周山与天衍宗,忽然画面就灵动起来。

  龙景指着不周山:“这里像是龙头,龙尾在东临城,就是天衍宗,离得有些远,像是……像是龙吐出来的一枚珠子。”

  而随着宋明翎陆陆续续标出那些裂口的具体|位置,将山川地势连接之后,这幅画面更加清晰明了,那些裂口就好比是龙周身的火焰,缠绕在这条龙的身边,让它饱受折磨。它是想逃,可又被困死在这些地方,费力地把什么东西推了出去,落在了天衍宗。

  “不像阵法,倒像是某种足迹。”宋明翎道。

  只是很凑巧,刚好是一条被火困死的龙的模样。

  龙景道:“尹寒跟我说,他曾经在小周山看到了一条雪白的龙,而柏杉在莲城的秘境里,也遇到过一个跟我长得像的男人,还有一个白衣女人。我想,这可能就是辞镜魔君和我那个父亲。”

  柏杉如今被小圆带走了好好照顾着,只是一直没苏醒,可见龙景那一剑到底伤人有多深。

  看龙景把手摁在腰间,宋明翎默了默:“那件事不怪你。”

  “我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应该去阻止辞镜魔君,我隐约觉得这件事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我去了西南就会有答案,但是我又很担心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

  龙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他来魔界其实也就是为了接近辞镜魔君,寻找宋明翎。

  现在人找到了,他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就在这里呆着,总要去做些什么。

  不然他来这个小世界一趟就白来了。

  宋若星告诉他,宋明翎会死,宋明翎的状况也确实不太好,他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明翎读出了龙景眼神中的意思,说:“想去做,就去做,我都会在。”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可能撑不了多久,但现在还能做很多事。

  龙景斟酌片刻,冒着被雷劈的风险,迅速说道:“宋明翎,你一定要小心辞镜魔君,她可能知道什么涉及天道的东西,肯定不是复活什么东西那么简单,她每一次的布局,都像是在预见未来,甚至可能还在培养什么东西。”

  “她知道每个人的结局。”

  可很奇怪,这一次雷没有落下来。

  ……

  西南山岭。

  源源不断的生机四面八*方地聚集起来,修士的神魂比之凡人的生机要浓郁得多,大片的亮光几乎照耀了整片西南的山岭,上面的雷云涌动,却无可奈何。

  那些光全都朝着宫殿内的一间宫室涌去,这座宫里的宫人都已经死完了,斜斜横躺在地上,手中的东西落得到处都是,生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突然。

  可汲取生命的人还没有停止,各地的生机输送过来,颜姝听到了那平稳的呼吸声,整颗心高高悬起来。

  上一次去见龙景,轿子里不过是一个纸扎的人像,为了迷惑龙景,可她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浑然不上当,还戳穿了她的阴谋。

  她想通过霜月莲控制龙景的肉|身,抽取掉神魂,没想到面前的居然是个十分灵动的纸人。

  颜姝意识到自己被耍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巨大的热浪差点把她掀飞。可她是谁,能从一株路边不起眼的霜月莲走到现在辞镜魔君的位置,早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

  “寂,你什么时候醒来呢?再睁开眼睛看看我吧。”颜姝环抱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早就有了轻微的呼吸声,可迟迟不愿意睁眼。

  若是能看清,遍会发现,这座轩敞的宫室之内,盘踞着一条巨大的黑龙,它紧闭双眼,可却传来阵阵微热的呼吸,那些呼吸吹动了宫室内为数不多的蜡烛,象征着它是个活物。

  不过仔细看,并不会相信这是活物。

  除了龙头是完整的,整个龙身上都是暴露出来的白骨,皮肉就那么干瘪地附着在龙骨之上,看不到任何内脏。有一些粉色或者血色的细线的附着在骨缝之间,将骨头连接起来,那些细小的线轻柔勾着骨头,在一点点将这些早就散落不知道多少年的骨头拼回原位。

  粉|嫩的肉在一点点生长,只是它们长太慢了,而这条龙真的死得太久。

  “你不会怪我吧,那个孩子,我想他的出生就是为了给你挡掉天劫,所以我让他去了,”颜姝喃喃自语,“你看,现在天雷都找不到你,你马上就能复活了。”

  生死本不可逆,别说那些神魂寂灭的生灵。

  可颜姝找到了这种溯洄的方法,只要以源源不断地填充生机,白骨生肉,再以骨肉至亲作为骗过天道的祭品,有完整的尸首在,还有时间在,就不怕不成。

  “我真的等你太久了。”

  在魔界蹉跎这些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每次夜深人静之时,都会忍不住想起小周山里那一幕,她只是一个初生灵智的小花妖,不会跑,更不会说话,只会默默开花,冬日钻入泥土中躲藏,春日发芽,这样的日子似乎永无尽头。

  直到出现一个男人,总喜欢躺在她开花的附近的那块磐石之上,一躺就是许多年。

  ——“喂,你别装了,你其实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话?”

  ——“喝我的血吧,不然谁知道你要修炼到什么时候呢,这地方太无聊了。”

  颜姝轻轻抚|摸着黑龙,手放在对方眼睛上,忽然感受到黑龙的眼皮动了一下。

  她惊讶,然后很快抽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褪下部分衣物,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扎入自己的心脏,这一块的肌肤上面早已遍布刀痕,但颜姝不在乎。

  要以死者血为引,可她找到寂的时候,对方早就没有血了。

  但没关系,她有啊,她就是喝这些血长大的,也许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颜姝早就感受不到疼痛,很快接了一小碗心头血,一点点喂进黑龙的嘴里。血下去之后,黑龙身上的肉又长多了一点。

  “我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然后我再把那个躯壳找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再好好生活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绿茶重回

  184

  街道格外凄清,只有门扉微微摆动的声音,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小虫子在动。

  风吹开门,血腥气与尸臭味顿时散开,一具男人的身体上趴着好几只看不出形状的魔物来,有的只有一只硕大的眼睛占据了整张脸,有的有两排眼睛,一排三个,但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有一张长满了利齿的嘴。

  密密麻麻的牙齿宛若尖刀,能把进嘴的骨肉咀嚼得稀碎,不少筋带着肉还挂在他们的牙缝间,身下的肚子已经变得异常巨大,可那干干瘦瘦的双手还在奋力在尸体上索取。

  尸体上最嫩的部分早已被求索干净,头颅上的腐肉里有白色的蛆虫在涌动。

  他是最后一个被吃掉的,在旁边还有两具已经看不出性别的孩童的尸骨,孩子的肉嫩,只剩下几根不太好吃下去的头骨和腿骨之类的,再旁边,是一具眼睛舌头被扯掉,腹腔也全部掏空的女尸。

  女尸保留着生前的死状,想要爬去保护两个孩子。

  看得出来,没出事之前应当是个不错的四口之家。

  “噗——”

  刀刃贯穿了一只魔物的胸膛,其他的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可是他们吃太多,肚子太大,四肢早就萎缩,拼命跑的时候,硕大的肚子撑在地上,只能滑稽地在空中划动手脚。

  他们全都被剖开了胸膛,取出来与鸡心差不多大小的心脏。

  仇孑用刀刃挑一个丢向空中,张嘴,咬开后新鲜的汁水盈满口腔,让他发出畅快的声音。

  魔族最喜欢吃,而同族吃起来味道往往不错。

  “怎么都是这种小玩意,吃都吃不饱,辞镜魔君未免太小气了,好的全自己吃了,给我留这些。”仇孑左手拿着刀,一路挑破小魔物的胸膛,口腹之欲得到了暂且的安慰。

  他右手把玩着两颗末端带着红色血丝的圆球,随着他手指的翻滚,是两颗人的眼珠。

  一只次一等的魔物有些畏惧地上前:“君,君上,这村子已经被清干净了,您看,要不要去下一个地方?”

  仇孑不为所动,自顾拉出一根细线,将眼珠子穿过,打上结。

  那根线的末尾拴着大大小小的眼珠,越靠后越干瘪,前面那一串全都是新鲜的眼珠,冒着淡淡腥气。

  “去哪,你这么迫不及待去送死吗?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那女人派来的啊?”仇孑似笑非笑转过头来,斗篷之下,男人咧嘴一笑,他的左眼上一个黑黝黝的动,里面的眼珠不见踪影。

  “不,只是……”

  仇孑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刀贯穿了心脏,那颗心被取出来,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丢在地上一脚踩碎,脚底传来滑腻粘黏的触感。

  附身徒手抠出那死不瞑目的两颗眼珠,仇孑给他串到了那根线上面:“第四千九百九十八*个,刚好,再差关靖那两个,就可以凑个整了。”

  莲城一役,他废关靖一只手,关靖取他一只眼,让他差点就死在了那。

  好不容易回到魔界休养生息,哪成想又遇上了沧澜君那条疯狗,放肆在魔界屠|杀,不断兼并城池,硬生生把他从中部逼到了西部那鸟不拉屎的荒漠里。

  眼睛都快要适应这种情况了,辞镜魔君托人送来消息:“青夜魔君,不想报仇吗?”

  这是想用他来挡刀呢。

  仇孑知道,可表现得十分乐意。

  换做七十多年前,他一定要去天衍宗让关靖付出代价,就是现在,人老了些,没有那股冲劲儿。

  死了一只魔,其他的魔畏缩不敢上前,除去仇孑的亲卫,大部分都是魔界后续跑过来的,听说可以出去吃东西,一个二个不管不顾就冲了出来。

  仇孑扛着刀:“叫那群蠢货别吃了,调转方向,去东南。”

  这条道本来是去天衍宗,那边的魔物还等着仇孑去,但是他不想,方向往回,那是去莲城。

  “我听说,关靖有个挺看重的弟子不是?”仇孑问。

  手下的人战战兢兢回答:“是,正是当年那个宋家小姐,宋明翎。”

  “哦。”

  “不过属下听说,宋明翎已经入魔,前阵子叛出莲城,下落不明。”

  “这不妨事,等我挖了宋家那些人的眼睛,就给关靖送过去,告诉他,我可都是为他挖的,每颗眼珠的背后,我都刻了一个‘关’字,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仇孑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除开他只剩下一个黑窟窿的眼眶,另外半张脸看着就是个温润的少年郎。

  属下心里打了个寒颤,忽然就想到一件大家私底下经常讨论的事情,听说青夜魔君曾经是仙门子弟,只是个很有底蕴的世家。

  大部分时候,青夜魔君在魔界都没什么存在感。

  莲城之战的时候,他还是跟在别的魔君后面的不起眼的小将,只是人家一上战场,就朝着天衍宗的人杀过去,并一路提刀杀上天衍宗,与关靖打得难舍难分。

  很难说,仇孑不是冲着关靖去的。

  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入天衍宗居然后回来居然只少了一只眼睛,就算他后来一只居住在西边的荒漠,也从没有人敢去冒犯。

  ……

  魔物侵袭的速度简直难以想象,崇州那边,沈三娘再次出现,她就静静盘踞在崇州城内,让人出不去,又难以进来,她占着那一块区域,未曾进攻,却好像在守着什么东西。

  经过颜姝的一番炼化,她已经完全成为一个鬼母,她一路走向崇州,那些沿途枉死的婴儿的魂魄,全都凝聚成形,乖巧地跟在她的后面,浩浩荡荡地,大摇大摆地走过,一般的修士根本不敢靠前。

  否则还没接触到沈三娘,就会被这些鬼婴给撕碎。

  崇州的一些人害怕极了,送子娘娘来带来的阴影并没有完全从他们心中抹去,更别说有些人直接或间接取走了不少女婴的命,他们侥幸活下来,还不知道自己被取走了最多的寿数。

  以为可以苟延残喘的时候,沈三娘又回来了。

  他们在家里的神龛中虔诚供奉上沈三娘的雕像,希望用这种方式成为鬼神的信徒,躲避报复。

  在这种信念的加持下,让修士进入崇州清除祸患更加艰难。

  天衍宗还有不少人留在城内,帮着太虚观维持着那一点秩序,不至于让整个崇州再次混乱起来,陷入当年的魔障。

  而浣州、齐州、东临城,除了有魔物暴|乱之外,还出现了百鬼夜行,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些山野开始抖动起来,仅剩下一副骨架的龙嘶吼着爬出来,它们在空中盘踞,最后全部齐聚在东临城的入海口,遥遥望着东海。

  东临城的人每天的生活都伴随着让人心中发怵的龙吟,他们不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去,在家里还有一定保障,出了城,到处都是魔物,只能祈祷这样的事情尽快结束。

  贺归舟永远是冲在战场最前面的那个,他得到了老者的指点,知道自己现在太弱了,要想与容倾夜站在同一位置,想与宋若鹤对峙,就必须强大起来。

  老者告诉他,高阶的魔物脑中往往孕育有魔晶,取出这个炼化,修为能够与日俱增。

  他一路下来收集了不少,在晚间悄悄炼化。

  宋明雎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这几日被同尘叫过去了,久久没有回来,他去问,同尘却只说是可能被霜月莲感染,贺归舟担心,可听到同尘说有办法的时候,又将大部分心思投入了每日的抗魔里面。

  几乎各地的修士都行动起来了,每天都不敢放松。

  日复一日,贺归舟不断吸收这些东西,终于摸到了自己的瓶颈,与自己师父说了之后,在宋家选择突破。

  雷劫一共持续了三天,这些东西很有效驱除了莲城的部分隐患,一部分魔物暂时无法靠近,让修士们得到喘息之机。

  在贺归舟一跃步入化神后期的时候,关于宋明雎的审讯才刚刚停止。

  “你说你不知道?”宋若鹤问。

  宋明雎跪着,这几日的审讯让她憔悴不少,天衍宗的手段算得上温和,只是测试,排查,长生子和同尘在商量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宋若鹤。

  落到宋若鹤手里之后,宋明雎才是真正被审讯。

  不知道喝了多少东西,奇怪的是,那些东西除了让她心里面恶心,其他该表现出来的,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让天衍宗和宋若鹤都感到奇怪的地方。

  玉质的托盘里放着一团几乎枯萎的草,是油尽灯枯的扶桑枝,它已经出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正在逐渐走向凋零,本就是颜姝从身上剥离出来的一小团杂草,微不足道。

  “我没见过这东西,”宋明雎继续否认,“没想到魔界布局至此,早已影响了我的心神,明雎失察,请母亲治罪。”

  她当然不能说,就算她和宋若鹤都心知肚明,这东西应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家的那个后山,不能暴露出来。

  宋若鹤看了看周珂:“周掌门,我看也是这个原因,当时明雎莫名其妙走向魔潮之中放弃反抗,后来举止有些偏激,都是这扶桑枝的影响,辞镜魔君,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呢。我一直想,当年是谁破开了莲城的禁制,现在觉得,怕是与这位魔君也脱不开干系。”

  正巧,能够把宋家从当年的事里面摘出去一些。

  宋明雎就知道宋若鹤会保她,对掌门又是一拜:“宋明雎甘愿领罚。”

  同尘叹气:“罚什么,现在缺人都来不及。”

  叫人出去,与宋若鹤又说了几句。

  “宋城主,既然都这样说,宋明翎那件事,我看其实也有蹊跷……他平日里都是非常审慎的一个人,不至于在有了嫌疑之后,还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周珂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

  作为天衍宗掌门,说出这种话,也是一种表态,算是在为宋明翎留后路。

  万一宋家的想法坚决,说这种话就是给人递把柄。

  宋若鹤这几日都没去见路驰野,整个人全都在前线,每日都在忙,丝毫不敢松懈,还要防着梦魇趁虚而入。说是她作为莲城之主的使命感也好,但宋若鹤知道,自己这样就是为了避免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去想关于宋明翎的事情。

  “周掌门,仙魔两相斥。”许久,宋若鹤轻声说道。

  提到宋明翎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真的是她错了吗?

  周珂点到为止,与长生子和同尘一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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