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吾往矣》已完结。

我先生是一个文人，可我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八岁那年我娘要给我裹脚，布条子刚缠上我就嗷的一声跑了，爬在柴火垛上，我娘当时怀着弟弟弄不下来我，只能坐在村口坐着大哭。

这是她惯用的手段，哪天我爹晚回家，我奶奶多吃了一个鸡蛋，她就会跑去村口坐着哭，这啥时候去也是有讲究的，早上不能去，早上大家伙儿都得种地，谁听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去地里说说翠云楼的姑娘干活，干活多有劲儿。

这中午也不能去，中午日头大，太阳晒得狗都想睡觉，她再一吆喝，谁给她撑腰，指不定还能被我反将一军，跟我爹告状说她大中午不做饭，又搁村头哭丧去了。

这要去就得傍晚去，凉快儿，咱村的人都爱在村口那颗大树下乘凉，我娘跟唱小曲似的是有节奏跟顺序的，她先是走到吴大妈的面前，吴大妈跟她多年的拍子，我娘一去她就去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上前就是关切的问候，“妹子呀，你咋了。”

唱曲儿有开场，高潮，退幕，我娘当然也不能一上来就哭闹，得先低着头，哑着嗓子，说，“没事儿。”

这没事儿就是关键了，要说有事儿倒是不会引起周围人的反应，得说没事儿，然后再由另外一人指出关键的地方，“我昨个儿好像听见她男人跟她吵起来了。”

这个时候我娘再掉下两滴眼泪，扶着肚子表面上伤心欲绝，实际上已经瞅准了一个好地方，慢慢挪过去再顺势一坐，这本来坐在那里的人也不好不让，她就占据了这个绝佳的好位置，然后再娓娓道来，听得周围人是如痴如醉，连连安慰她。

我娘哭过之后第二天见我仍然不肯缠脚，爬在柴火垛儿上不肯下去，叫了几个年轻的后生要把我揪下来，我看着她手里用来制裁我的木棍还有布条子，心一横从柴火垛儿跳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那些年轻后生不比我灵活，半天下不来，我娘又抓不住我，我就回了房间抓了两张大饼，四个大馒头，还有三把红枣。

大饼是我娘做给长工们吃的，里面包的去年开春的时候我二姨做的酸菜，馒头是我奶奶早上蒸的，个个都有我脸大，红枣是我爹买来给我娘补身体的，她平时每到大晴就把这些红枣铺出去晒，不求晒得透净，只求颗颗中间跟隔着银河似的，从村头晒到村尾。

我奶还给了我一块儿银元儿让我路上用。

我奶知道我要去找我爹，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我爹能够救我，他就在三十里地外的县城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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