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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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跑远的念头拉回,许劭捏着手里薄薄的契书,微微凝眉。

姑娘忽地下令,瞧上去像是不服吃了败仗执意要与少主斗法,可他知晓内情,自是深知此番姑娘并未吃亏。如此火急火燎地要他买下码头的货仓,当真是为了对付少主吗?

最初为姑娘效力,不过是因着先夫人的恩情投桃报李罢了。可这些年,姑娘因着心结不愿踏足江州地界,在做生意上却是一把好手,有时寥寥几语,却能为他指点迷津。二人间纵然只有书信往来,许劭却已是打心眼里敬服于她的手段。

漳城初见,他发觉姑娘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成熟一些——即便对成氏母子深恶痛绝,却也能放得下身段示弱,以图后效。

看起来,她似乎比先夫人更加果决冷静,不会将感情寄托在晏老爷虚无缥缈的宠爱上……

许劭当时心中有些怅然。倘若先夫人当年也能像姑娘这般,牢牢抓住晏家的中馈和手中丰厚的嫁妆银子好好过日子,而非几次三番被夫君同旁的女子浓情蜜意刺了眼便郁结于心,如今的晏家,哪里还有成氏说话的份儿?

不过今日这事端,许劭瞧着却没那么简单——至少,姑娘吩咐他此事时遮掩不住的怒火,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种感觉,不像是作势反扑,倒像是……

赶尽杀绝。

……

“呵,她这是准备到时让我的货出不了海?”消息很快传到了晏康耳中,他不屑地冷笑一声,眼神幽暗。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知这是个不可小视的麻烦。

那些货仓直通口岸,若是买下,定然会留下许多人手看守。丝绸是金贵东西,不可不防那些人到时挡住他的去路,争执起来毁了他的货……即便不至如此,他那些货数目如此之多,也的确需要近口岸的货仓来囤放,否则,耽搁多日也不知能运出去多少。

长随见他眉头紧锁,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少主何必忧心?大姑娘不过是拾些旁人不要的,真正的大头,哪里是那些呢?”

晏康瞥了他一眼。

他自然知晓大头是指什么。

在江州府,真正的地头蛇是胡家。码头上绝大多数的货仓,都掌握在胡家人的手里,且轻易不会外售。

晏安宁能出高价买入的,多半是这些年胡家出嫁女转售给旁人的,或是一些不争气的胡家子弟瞒着族中悄悄变卖的。

“胡家人可没那么好说话,再者漳城即将开埠,到嘴的肥肉,他们怎么肯让利他人?”

“少主可别忘了,如今,咱们和胡家也是拐着弯的姻亲了。”

晏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同胞姐姐晏婉宁如今嫁入了宋家,名义上,已然是宋家长媳胡氏的婆母了。

“……这能行吗?”他有些怀疑。

他这二姐在家中时最是娇蛮,因着妒心不管不顾地嫁过去了,发现事不如她意,还不知在怎么同人家置气呢!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至今没听说她携夫回门的消息。

对这门明显的亏本生意,晏康原并没抱什么指望。

夫妻若是不和睦,以宋员外的为人,是不可能让她掺和进生意上的事的。

长随却隐秘地笑了笑,叹道:“少主,近来坊间有传闻,说宋员外和新夫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呢。听说,新夫人已经在帮着执掌宋家的中馈了。”

晏康眼中顿时一亮。

*

“这道菜腥膻,老爷也有些腻了,近日不可上桌了。”

闻言,管事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胡氏,见对方神色平静没什么反应,忙堆了笑脸应是:“奴婢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住,险些误了事,难为夫人想得周到。”

晏婉宁将菜单子搁置在一旁,转了转手里的红宝石扳指,举手抬足间尽显珠光宝气。

“若是忘了,倒也可不计较,怕只怕有的人不知眉眼高低,仗着在府里有些年头了便拿架子怠慢,才是犯了忌讳。”她调子不疾不徐,却听得那妈妈额头冒汗,忙道不敢。

这阵子新夫人在府里的风头极盛,压得几位有子嗣有身份的姨娘都抬不起头,没几日还同大少奶奶争夺起掌家权,老爷看在眼里竟也没有责备,只道她年纪小又经验不足,先给大少奶奶打打下手便是。

这话一出,夫人也就名正言顺地开始拿主意了——说是打打下手,可人有高低贵贱,夫人再年轻,也是宋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正妻,是大少奶奶的婆母,若真让她像个伙计一样的围着大少奶奶转,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是以,如今家里的许多事,已经在夫人的掌控之中了。

胡氏低头喝了口茶,装作没听懂继婆母晏氏指桑骂槐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瞧上去一根筋的娇娇闺秀,倒能放得下身段讨好公爹——看来,那日她胆大包天地跟出去,定然是吃了教训的。

和那位相关的人胡氏从来不敢打主意,但借刀杀人的事她还是挺乐意的。

可惜对方大抵是心有顾忌,还是将晏氏好生生地放了回来,倒惹来后头这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胡氏从来通透,晏氏年纪轻又生得有些美貌,能得宠是意料之中,她也早就做好了暂避锋芒的准备。只因前些时日她太蠢,才让自己压了一头。公爹有心抬举她,多少也有敲打大房手伸得太长的意思,她闻音知雅,乖乖地交出些不妨事的权力也没什么。

若真是被逼急了,晏氏那日偷偷跑出去的事……或许便能被她用来大做文章。

胡氏心中有底气,自是宠辱不惊。

晏婉宁自觉满意,也懒得搭理她木头似的样子。她已经摸准了在这个家的生存之道——只要让宋镇满意了,她的日子便能十分舒坦,胡氏出身再高,也有孝字当头压着,不敢轻易顶撞她。只是宋镇十分看重他的长子,若真想将大房踩在脚下,她还得早些生出男丁才是……

不知不觉间,晏婉宁已经将胡氏当作了新的对手——对方骨子里的傲慢让她觉得十分厌恶,被架空怠慢的经历更让她记恨。她一定要努力地往上爬,让宋家这些瞧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静默间,忽地有婢女进门禀报:“夫人,晏家舅爷来了,说想进来瞧瞧您。”

晏婉宁怔了怔。

想起出嫁前她对晏康累积的怨气,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注意到胡氏眼中明显的探究神色,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就变了:“快去请!”

府里本就因宋镇没有带她回门晏家也没人来过问的事情有许多风言风语,若是让胡氏再看出她当真和娘家有了龃隙,只怕刚刚转好的形势又要被搅乱了。

春风得意的晏婉宁心底忽地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如在娘家时自在了,至少,从前她同晏康置气,从来不用瞧外人的脸色。

但很快她就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开什么玩笑,如今她可是宋家的主母,吃穿用度都是这个家里最顶尖的,连胡阁老家的孙女都要对她一口一个母亲,身份自是比从前金贵多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晏婉宁趾高气昂地去了花厅。

见到她时,晏康紧锁的眉头松弛下来,还没等她坐下,就示意让她屏退左右。

晏婉宁不太满意他在她面前仍旧以自己为尊的做派,但当着下人的面到底不好多说,只淡淡道:“都下去吧,我同晏家舅爷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待人都走了,晏婉宁才扯出一抹冷笑:“小弟可是大忙人,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晏康一见她这模样就有些火大,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如今嫁过来了,当知宋家不是良配,当日我都是为了你好,怎的还这副嘴脸示人?”又拧起眉头告诫:“如今父亲还很生你的气,你却连封书信都不送回去,时日一长,只怕影响父女情分。”

提起晏樊,晏婉宁只觉得心里那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无事,我还掌着家,尚且有一摊子要忙活呢。”

见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但话语间却透露出在宋家的得势,晏康只好又软下声音道:“二姐,这次来,的确有一事要求你……”

听完晏康的话,晏婉宁有些愕然。

没想到他竟然会打胡家的主意,还打算从她这里着手……既然从胡家手里买东西,免不得要好声好气地同人家谈,晏婉宁想起胡氏不屑的眼神就抿了抿唇,冷冷道:“这事,你该去找胡家的人,我可帮不了你。”

要她同胡氏低头,还不如杀了她。

晏康青筋跳了跳,见她欲走,气得高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登门?若不是你将事情做绝惹得父亲震怒,他也不会让晏安宁来漳城搅我的局。你若是坐视不管,将来整个晏家被她得了去,你可别后悔!”

这气得跳脚出言威胁的模样,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弟了。

然而晏婉宁却没心思纵容弟弟的小脾气,她闻声猛地顿住脚,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晏安宁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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