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将夜（1 / 2）

第52章：将夜

　　太阳再一次落山，黑暗随之而来，眼前的世界进入到一条幽暗的隧道。

　　林夕婧从未想到，她会跟韩冰的尸体度过漫长的一夜。韩冰身上的余温还未散去，人也并未冷透，但她知晓，他已经是个不会呼吸，不会说话的死人了。

　　原本，韩冰是要带她走的，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他提前安排的船。但有人不想让他离开，车子抛锚，被迫停在路边。追着他们的两拨人也从车上下来，一共五个人，林夕婧能感觉得，那五个人里，有人想让韩冰活，有人想让韩冰死。

　　但对她下的都是杀招。为了保护她，韩冰似一头发疯的兽，以一敌五，最终带她逃离。他身上中了几刀，其中一刀在心口上。

　　韩冰知道，他早就成了一只游离在人间的恶鬼。他的身上有刘美琳的血，也与刘美琳一样，对爱一个人，有着自以为是的扭曲执念，一次次把对方拉入更危险的境地。

　　韩冰一身的血，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临死前，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和林夕婧的人生，都是骗局，一个接一个骗局。他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呢，但是，究竟是为什么？

　　他明白了很多，但依旧糊涂。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很多话，希望能从她口中换得一丝怜悯。

　　但林夕婧听完他冗长，似梦语的话，只说了两个字：“傻逼。”

　　韩冰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他眼前朦朦胧胧，树影交错，风的声音如此清晰，灌入耳中。他想碰碰她，手缓缓抬起，她身体下意识一闪，韩冰眼前一黑，彻底成为了一具尸体。

　　韩冰是为了救她死的，林夕婧的鼻息间，飘过浓烈的血腥味和淡淡的死人味。但并没有一丝触动，连眼泪都没凝成一颗，甚至知道他就要死了，也不想撒谎，让他死得安稳一些。她看透了韩冰的一颗心，是爱她的，只是他的爱，畸形得像一座监狱。

　　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在十三岁那年，目睹韩冰溺死在江水里，绝不会去救他。

　　林夕婧吐了，难闻的味道卷着潮湿的风，几乎能让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

　　巨大的紧张，让她的肚子出现了异样的感觉，一阵又一阵闷闷的痛感传来。她怀过孕，知道这是胎动，这个孩子的第一次胎动，传递着惊恐、不满的情绪。林夕婧害怕了，她知晓母亲的情绪会传递给孩子，可这段日子，她的生活似凄厉的叫喊，没有一日是安稳的。

　　她怕和自己身体紧密相连的那个新生命，会是个怪胎。她知道，一个母亲，不该给自己的孩子这么毒的咒。可她的身体早被荒诞的苦汁腌入了味，如今，连呼吸到体内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带着血腥的苦味。

　　她心事重重，一张看似坚强的面皮下，是严严密密的伤口。林夕婧觉得自己像被恶毒的咒怨封印了，太怕这种怨怼的恶意，传给腹中的孩子。如今，她和孩子的身边，竟然还有一具尸体，虽然是韩冰的尸体。

　　她脸色激变，一只手护在小腹上，另一只手翻出了手机，没有信号。她在韩冰的尸体上翻出两部手机，都没有信号。

　　临死前的韩冰说了太多废话，始终没说出那个名字，但她能猜出个七八分。她要报仇，但先得离开这里。

　　刚才，受了重伤的韩冰拉着她一路奔跑，跑到了这个灌木丛生的地方。借着清冷的月光，林夕婧抬眼看了看，四处是茂盛的热带植物，周围是灌木以及暗绿色的苔藓，旁边还有刚刚死掉的人。

　　“王八蛋，到死都要折腾我。”林夕婧骂了一句。

　　她扒下韩冰身上的衣裳，裹到自己身上。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在长满苔藓的荒路上，难免会出危险，她至少得跟韩冰的尸体待上漫长的一夜。秋夜，气温陡降，得先想办法取暖。

　　饿了，从口袋里翻出两小块巧克力，简华亭塞给她的。

　　她的嘴唇因为缺水快要干裂。林夕婧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满身的泥土与污垢，头发打成了结，像个疯子。但，她还活着。韩冰的执念里，有太多错误的道理，但至少有一个她认同。活着，总比死了好。

　　林夕婧不会去怨一个死人，因为她知道，这事还没完。她的人生如果没有遇到韩冰，遇见的是其他人，悲剧依旧会像无情的车轮，碾压得她血肉模糊。

　　她要走出尘泥看看，背后沾沾自喜的人，到底是谁，有着怎样的缘由。

　　夜更深了，她不能睡，怕自己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忍着，忍到太阳初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整个世界，陷入浓墨之中。林夕婧竖着耳朵，好似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几束光，光源来自打火机和手电。有人来了，杀她的人？林夕婧心揪了起来，她跪在地上，准备慢慢向前趴，发现自己的手里，竟还拽着布娃娃。

　　布娃娃的衣服，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树枝刮破了。林夕婧快速整了整娃娃的衣服，却发现它早已被开膛破肚。

　　“你跟着我，也受苦了。”她小声说。伸手去捏娃娃肚子上的伤口，却发现里面似乎有除了旧棉絮外，还有东西。

　　伸手去掏，掏出了小小的油纸包，翻开，里面有一小团纸。打开，是婴儿的手印和足印，下面还有些潦草的字迹：儿，林夕杰，以及出生年月日。有些字似接触了水，晕染成模糊的一团。

　　但林夕婧能确定一件事，这个手脚印主人的年纪，比自己大，所以，不是许景。

　　来不及思考，林夕婧翻开了背面，一行看似无关的字，她看了看，把纸团成一团。

　　来回摸了摸了被开膛破肚的娃娃，确定它再也没有藏着其他秘密。林夕婧把布娃娃顺手一扔，慢慢向大树后面爬过去。她知晓，这棵壮硕的古树，只会给她带来短暂的安全感。

　　摸了摸口袋的防狼喷雾，试图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

　　“这有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在暗夜里响起。

　　“韩冰，是韩冰。”另一个男人用手里的光源照了照，伸手探了探鼻息，“完了，死了，老大不会放过我们的。”

　　死亡，血腥，阴冷的光，可见的两个危险人物……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绝望。

　　恐惧像一个轮回，林夕婧想起 7 月 13 日那天，她躲在孟繁星的柜子里，看他贪婪又满足地杀掉一个人。她屏住呼吸，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自己，但没用。

　　手电筒的光照在了林夕婧的脸上，两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在暗夜里发出森森的笑意。他们几乎是飘到了林夕婧眼前，哼哧哼哧地大口喘着气。

　　“姓韩的是你杀的。”

　　“不是，是你们。”林夕婧声音打着战。

　　“我不是问你，而是告诉你，姓韩的，是你杀的，记住了。”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如果记不住，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会死。你再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你在乎的人，比如姓张的男人，姓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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