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刘羲和 白马人间（1 / 2）

第58章 刘羲和 白马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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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家，刘羲和站在门口，迟迟不想进去。

对联和福字儿早就被糊住了。被老军医看性病、课后班教英语的广告不见天日地蒙蔽着。刘羲和心里萌生出一种猜想，也许就是因为门前的不吉利，才使得自己的生命里的好福气全都淹没在了凡尘琐事。那些风调雨顺、金玉满堂，都沿着脏水和酸菜臭味都散掉了。

就像自己的大学。

刘羲和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张白纸，老天爷该用它来做点什么，可是最终的归处却是卫生间，靠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获得价值与慰藉。

他是重庆人。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大一时候进不去广播站，本来十拿九稳的辩论队也没过面试。他清高，高中三年班干部生涯使他不愿意当牛做马，所以学生会也没进。

回到寝室，三个室友两个河南一江苏，气氛还算融洽。再一问，江苏的报名了校学生会外联部，两个河南的一个篮球队一个院学生会组织部。好家伙，真是遍地当官。

他空手回来的。坐在桌前假惺惺地看书，一个河南的凑过来：“你也爱看张爱玲啊！”一个也字，他就感觉不妙。在他狭隘的认知里，高考大省出来的人都该是死啃卷子的，怎么你还知道文学上的人？结果室友倒是很大方地跟他聊，没说超过四句，他就找借口睡觉去了。

他沉默了。因为在交谈中，最引以为傲的文学被打击得一点不剩。他只知道张爱玲，可是在这里人人都知道，人家还知道那些俄国作家美国作家。文豪们都留着晚清辫子一般长的名字，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头晕眼花。

总是有人比自己更快速地融入新生活。他们三五成群地喝酒唱k，快乐地勇闯天涯。他们也会邀请刘羲和。可是他不会唱歌，面子薄，拒绝两次之后人家也就不再来找，只留下他一个人，自以为讨嫌了，沉闷地坐在图书馆。

使他沉默的不止这些。食堂的饭菜也不好吃。北京是大杂烩，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偏偏没有家乡滋味。其实有，有麻辣香锅有四川冒菜，但都被改良了。

这里的肉很腻，这里的菜发甜，这里的馒头没味道，大米还算好吃。舌头是感知外界的一个桥梁，他被这个陌生的地方击溃了。

还有天气。鬼知道北京为什么九月份就刮大风，降温降得突如其来。冷就冷吧，花钱买了厚厚的羽绒服，里三层外三层裹成棉花娃娃，结果一进教室，暖气呼地一下扑上来，眼镜就上了霜。

班级组织冬季足球赛，要跟其他班级联谊。系里女生多，他们几个男的成了没有退路的顶梁柱。刘羲和从小只被要求好好学习，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没做过，踢球已经不行了，退到后方买点儿水，他也办不好。

买一箱还是两箱，怎么借车运进来……他不知道，他心里没数。当他自己一个人抱着一箱水满头大汗走回来，人家比赛都要散场了。

拉拉队的小姑娘并不怎么在乎，依然热情大方地过来跟他聊天。可是他满身臭汗，对方一身香风，鼻尖闪着粉底的亮光，他感觉自卑。

刘羲和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不跟班里同学庆祝，也不跟谁聊天。他头发挂着小汗珠，整个人就像一个湿淋淋的墩布。

回到寝室之后，室友们谈论着赛况和女生，他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刘羲和最喜欢一个人躺早床上想事情，他怡然自得，没有谁会来嘲笑他。

不论走哪条路，他都会看见不认识的人。那些人似乎在打量着自己，那样的目光使他无地自容。俊男靓女，衣香鬓影，昂养着自信的笑容与青春蓬勃的朝气。这样的快乐把他灼伤了，他不敢再与谁四目相对，哪怕是上课，也会躲躲闪闪。

从来让他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在清华失灵了。他保送来的，不比谁高贵。期末成绩下来，他勉强爬到中游，不至于挂科。刘羲和脸上带着一点儿微笑，跟室友说还好啦没挂就行。可他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冲着奖学金去的。整天呼呼大睡的江苏室友拿了三等奖学金，兴高采烈请他们吃烧烤。

自古江苏人就善于考试，鱼米之乡出过多少状元。刘羲和把沾满辣椒油的菜串放到嘴里，烫出眼泪来，感觉满心都是苦的。

刘羲和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活四年。他会疯掉的。他捡起了曾经的阅读兴趣，开始给校刊投稿。

事实证明，他太落后了。他掌握的遣词造句依然停留在高考试卷的水平。带着镣铐跳舞，摘下镣铐就手足无措，连抒情都不会了。他掌握的议论，叙事方式都太传统太死板了，他发现也许自己根本不会写作。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现实一圈打碎，这让他被瞬间打倒，躺在地上半天喘不上气来。

大二上学期，一开学，何舟就来了。他不想让何舟来，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何舟望着自己，眼里闪着崇拜与敬佩，站在公交车里也要兴奋得乱叫。北京，北京真好，北京是大城市，比我们家乡好。

刘羲和笑了。是苦笑。这里好，可是与我无关。这个城市诡计多端，给有钱人现实的幸福，给没钱人想象的幸福。但他很累，连想都不愿想。

何舟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嘟嘟囔囔地啰嗦着问刘羲和日后的打算，以及那荒唐的爱情。

你爱我吗？你喜欢我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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