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1 / 2)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炷香缓缓燃尽,灰烬如云絮一般落下,忽然风起,蒸腾而出的气息也瞬息被吹散,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余韵。
“荀令十里香。”来人低喃道,他微微一滞,仿佛在那瞬间想起什么,又收回了神思,道:“从前在涿京时,便常燃这种香。到如今,仍是你的心头好。”
“以香调心。”蓬潜温声回道。
他眼上仍旧蒙着布条,白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顺着眉角垂落,赵燧才发现,蓬潜也生了几条皱纹。
多年不见,赵燧记忆中的那个风采照人,光风霁月如琅山昆玉的蓬先生,如今也渐渐苍老枯败的不复当年了。
蓬潜这样的人,不曾亲眼见过的话,是极难描摹的,可即便赵燧曾有幸照见他年轻时的岁月,却更加感到无法言说。
蓬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牵动嘴角,露出几点零星的笑意:“觉得我老了?”
赵燧垂眸不语,这一间茶室内静悄悄的,无人打扰,敞开的轩窗外偶尔传来小鸡崽的鸣叫,却微弱而细碎。偶有林中鸟鸣与山风呼啸,却衬得室内更加安宁。
“人都会老,我自然也会。”
蓬潜微微侧过脸,抬起一只手,悬于自己的膝盖之上,浅笑道:“我还记得,初见你时,你只有这么高……”
赵燧不禁抿起唇,原本落在桌案上的指尖也微微蜷缩起来。
蓬潜收回手:“如今,大约也长高了吧。”
他顿了顿,仿佛在聆听赵燧的反应般,慢条斯理道:“一定很像你父皇。”
赵燧忽然松开蜷握成拳的手,抬眸道:“你何苦激怒我?”
蓬潜唇边的笑容渐渐消散,神情在刹那间竟显得有些冷酷:“多少年过去了,三年,四年,又八年。”他浅浅呼出一口气:“江山不是儿戏,你闹了这么久,也该……”他忽然捂住唇,咳嗽起来,赵燧刚站起身,就见他抬起了手,掌心赫然有一点红,赵燧的脚僵在原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力落在他身上,仿佛顷刻间,压得连他脚下的地也陷落了进去。
“……也该,放下那点私情。”蓬潜收回手,似乎是感觉到掌心的潮意,他哂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守多久?”
“新帝登基,若我想,哪里容得下金鳞内外廷放肆,可我整整三年闭门不出,仰仗先帝遗辉,装聋作哑,个中缘由,你不明白么?”
“你委屈,怨恨,我自然知道。”蓬潜低声道:“可与黎民百姓比起来,与天下万民、赵氏江山比起来,那些旧事,迟早也要放下。”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以为,给你三年,已是极限,多的那一年,算是退让。”
十二年前·涿京·金銮殿前——
“太子殿下。”
空荡荡的金銮殿内,忽然有人出声。
赵燧脸颊尚且沾着血,外面是文武群臣,对着长阶上的圣旨跪拜不起。
他回过头,眸光冷淡,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如同淬了毒。
蓬潜是孤身来见他的,他眼睛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块布,坐在轮椅里,孱弱的几乎与几月前截然不同,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
赵燧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却不想见到他时,仍然感到喉间漫上一股腥甜,他几乎要庆幸自己进殿前已经把剑抛下,不然此刻他当真要忍不住拿剑抵着他的脖颈,质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该叫我,懿王。”
蓬潜的面色发白,白的如同死人一般,他停顿了片刻,才道:“看了你已经都知道了。”
“看我这些年来,如同跳梁小丑般汲汲营营,四处乞怜,很可笑罢。”赵燧迁唇笑了笑,讥讽道:“绕来绕去,你还是真正做了太子太傅。”
“那么,你如今是来讨回身世的么?”蓬潜轻声问道。
只这轻声一问,便叫赵燧恨不得一剑捅死他,他几乎被气笑了,几步上前道:“讨回?呵……”
“若有可能,我宁愿生于平民百姓,为生计奔波一世,没有锦衣华服、绮罗珠履又何妨。总好过……”他一哽,几乎要说不下去,闭了闭眼才道:“好过我如今的滋味。”
蓬潜也沉默下来,大约这世上的怨恨都是开在心上的花,哪怕生出片刻的欢愉都会被这朵花夺走,留下一颗千疮百孔,满是根茎荆棘缠绕的心。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无论你信不信……我并非一开始便知晓的……”
他的思绪也回到多年前,那一次早朝过后,赵鄞留下他,两个举足轻重的人褪去华服,穿了宫人的衣服,跑到一处宫殿里,蓬潜自然认得那是纯妃娘娘的寝殿,他还道赵鄞疯了,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还让他作见证。
却未曾想,在那里看到了纯妃娘娘带着几个小孩子烤地瓜,其中一个小孩,眉眼生的格外的漂亮,笑起来简直要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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