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 疾风劲草 1（1 / 2）

第70章 番外 疾风劲草 1

吴友邦14就离开吴家村到独山镇求学，然后一路从这座大山里走到了山城市，在这里他读了中专的师范专业，毕业后想着留在大城市里打拼一番，可最后却因为留在老家父母双亲的病重而再次返回了吴家村。

一路辗转，披星戴月赶回吴家村的家。吴家院子只剩下坍塌的土墙，野草长满院子，满眼荒芜，再无当年家的气息。吴友邦站在歪斜的门梁下，傻掉了。

后来是三叔告诉他，双亲没等到他，早在他回家的前几天咽气了，闭眼前还念叨着他没有家了。来到父母坟前，吴友邦一眼就见到一座前清的秀才墓，这个墓是吴氏家族的光荣，吴友邦小时候就在坟前磕头，最是熟悉不过。依次寻找，他见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坟，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些无主的坟。

吴友邦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额头见血。站了一个小时，他才跺了跺脚，转过身看着赤红色的余晖洒满了吴家村，他对着远处高喊了一声：“父亲、母亲，儿子不孝，你们一路好走！”

双亲的骤然离世，完全歇了吴友邦离开吴家村的想法，他抱着满肚子的学问无处可用，索性开办了一个山村小学，村里的文盲多，老人多，小孩也多，他不收钱，只收点红薯、土豆、大米之类的。他教的学问有趣生动，孩子们都喜欢听，有时候老人们还围着他讲城里面的故事。他成了个名人，当然仅限于吴家村附近。

后来，年岁大了，村里的人给他介绍了来自肖家湾的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肖茹玉，他一眼就相中了，两人请吴三叔看了个好日子结了婚，那吴家老院在爱人的收拾下重新焕发出生活的气息，一年后，两人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吴友邦给她取名为吴忧，希望这个女儿能一生无忧，过得舒心安稳。女儿出生后，吴友邦很快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儿奴”，村里的人们总能看见这样一幕：七月碧绿的田坎上，老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拖着自己那立着冲天炮的小女儿，女儿在父亲肩膀上咿咿呀呀地舞动着胖乎乎的双手，父亲则随着他的动作小心护着她的后背.....

肖茹玉却没有两父女这么轻松，她总想着再给吴友邦生个孩子，要是一个儿子就更好了。她知道他心里的遗憾和孤单，总想着多一个孩子就能冲淡他内心的那份遗憾。可惜，事与愿违，她始终没能再怀孕，就在她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第二个孩子却意外降临了。

第二个孩子的到来的时候，正是吴家村最热的季节，她跟着村里的女人去收割水稻时中暑晕倒，醒来后就看见吴友邦笑得跟花朵一样灿烂的脸庞：“茹玉，咱们有孩子了！”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夫妻的第二个孩子在院里李树开花的时候出生了，孩子的啼哭声、院里小狗的吠叫声、李子树白花吹落的簌簌声、院子里女儿打闹的嬉笑声....织成了吴友邦生命中最为圆满的一幅画。当时的吴友邦觉得，我这一生已是知足了！

第二个孩子他几乎没有动多少脑筋就取名为吴虑，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就是无忧无虑！是啊，我多么希望我的孩子能万事顺遂，无忧无虑。

时光荏苒，吴友邦老了，肖茹玉脸上也长出了皱纹，吴忧去了城里打工见世面，吴虑成了独山镇中学最优秀的学生。

中考成绩出来的第五天，是个星期一，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青山县教育厅大礼堂里张灯结彩，欢快的音乐声差点把大厅的屋顶掀开。

吴忧特意从市里面给弟弟带回来一件白衬衫，配合黑色的西裤和黑皮鞋，整个人就是一个帅小伙。出门前，她拉着弟弟在镜子前摆了无数个姿势，仔细地瞧了瞧，发觉黑白配又有一点单调，索性买了一支塑料花插在了衬衫口处，奈何这小子死活不同意，僵着一张脸，脚步不协调地去了大礼堂。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吴忧和吴虑走到大礼堂门口，怔了怔。在全县教育系统表彰大会上，一般说来不会放这种流行歌曲的，尽管姐弟俩都觉得这首歌很好听，但吴忧还是皱了皱眉头：“我们没走错地方吧，是这里吧？”

吴虑倒是镇定许多，他指着礼堂主席台上那醒目的横幅道：“上面都挂着呢，没走错，进去吧。”

走进去之后，在礼堂门口的签到台签到，吴忧自己找位置坐下，吴虑则被工作人员带走了。一个老师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走到第一排，自我介绍了一番，而后道：“各位同学，我先点个名，然后讲一讲上台领奖的顺序，以及发言时的注意事项。”

第一排是县级三好学生以及优秀学生干部；第二排是各镇上的三好学生代表；第三排则是在此次中考、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优秀学生代表。吴虑是独山镇中学中考第一名，他被戴上了大红花，坐在了第三排，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他既好奇又略微显得拘束，白净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红晕。

表彰大会很快开始，流程推进得十分顺利，领奖完毕就轮到学生发言。

学生代表吴虑上台发言时，他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姐姐吴忧，姐姐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束红彤彤的花，看见他望过来，奋力舞动着这束花，一张嘴还一开一合。虽然隔得远，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他还是认出了口型——加油，弟弟！

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他稳住自己的呼吸，踏步走上主席台，当他立定在话筒时，响亮又自信的声音在大礼堂里回响起来：“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独山镇中学的初三一班的学生吴虑....”

演讲稿是他自己写的，父亲吴友邦给他改的，父亲并没有大动他的稿子，只在里面加了一句话——我要做走出大山的人，只为了让如我一样的人看世界时不再翻山越岭！

吴虑感到每一句话似乎都烧在自己的心里，内心翻腾不止，他开始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

九月，高一新生开学，也是吴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家乡。母亲身体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好了，父亲吴友邦和姐姐吴忧一起送他去了山城一中，这座号称“人才摇篮”的重点中学。站在那充满古色古香的仿古牌坊校门前，吴友邦感慨颇多：“读书真好啊！”他拍着吴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吴虑，用心读书，珍惜时光，爸爸希望三年的高中学习能够把你磨砺得更加坚韧，我也期待能见到一个脱胎换骨的儿子。”

如果说在县城参加表彰会是吴虑人生中的一个高光时刻，那从踏入山城一中开始，吴虑的人生便像是骤然降调的音符，强烈的反差和失落打得他措手不及，那股中考状元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不再是被掌声和鲜花围绕的优秀学生代表，恢复成来自山区的贫穷且前途迷茫的少年。他孤独地地坐在床铺上，因为看着好欺负，他被默认为选择了靠近厕所的那个床铺，他没说什么，默默地将被子铺好，将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整齐地叠进衣柜里。

“这孩子这能干！”有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刺入，他手里头的动作一顿，转头才发现是其中一个同学的母亲，此时儿子正埋头啃着猪蹄儿，母亲则忙着替他收拾。

他动了动鼻尖，感到胃部一阵抽搐的疼，是啊，该吃饭了。他把东西放好，将所有的生活费都揣在兜里去食堂吃饭，毕竟他要半年才回一次家，毕竟姐姐在工厂里辛苦打工挣钱，毕竟母亲还吃着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不小心”增加他们的负担。

在食堂吃了碗大米饭配土豆丝就算是解决了晚饭，还未到宿舍门口的身后，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哈哈笑声。

他站在门口忽然就踟蹰了起来，不知道是进是退。下一刻，黄色木门忽然被大力打开，一张胖乎乎的脑袋凑了出来，对他喊道：“庄老师，吴虑回来了！”

庄老师？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庄崇明吗？

他内心一阵激动，早已得到入学通知书时，他就一直幻想着自己会遇到哪种风格的老师，什么性格的同学....如今，终于可以见到高中的第一个老师了。他擦了擦掌心里的汗水，推门而入。

入目便是一张充满着蓬勃活力的脸庞——这张脸棱角分明，眉毛浓厚，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被挤出很多细纹，安静倾听的时候眼眸中会时不时透出锐利的光芒。

在吴虑打量庄崇明的时候，殊不知，庄崇明的目光也锁定了他——太阳晒得黝黑清瘦的脸上，有一对稍稍凹进去的大大的双眼皮眼睛，野生的眉毛又细又斜。身上穿着印有“独山中学”字样的校服，衣服很旧却并不脏，脚上瞪着一双明显是新买的塑料凉鞋，大脚趾头上还贴着一块创口贴。

他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问道：“你脚怎么了？”这是庄崇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啊？”吴虑显然没有放一个过来，眼睛睁得浑圆，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你大脚趾上怎么贴着创口贴，鞋子要是磨脚就换一双”，庄崇明笑了笑，温和地指了下他的凉鞋。

“哦哦哦”，吴虑窘迫地想要藏起自己的脚，可庄崇明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起身给他拖了把凳子，顺手将他床边那双已经磨得没边的拖鞋放在了凳子旁，笑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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